《幽王回忆录》第一卷  礼兴乐盛,始我宗周  0

楔子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四日,农历十月十五,下元节。

  天没亮便早早起来的我,穿上了一身前日刚洗过得中山装。

  待整理好身上的一切,我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五点三十分,是卯时二刻。

  我住在沪城泰康路210弄的田子坊,有一套不到一百平米的两室房。

  这套房子是我在一九二七年三月用两根小黄鱼儿买下的,那时正赶上沪城工人举行第三次武装起义,很多房东都害怕北伐军来了会强占他们的房子纷纷折价卖了出逃,但那个兵荒马乱的时节,逃又能逃到哪儿呢?

  她当时对我说这房子买贵了,我听了也只是笑了笑说总会有值得的那天。

  不想半个月后她便......

  这些年我一直在等着她和他们回来的日子,如今我终于快等到了,而这栋房也终于值得了。

  我在沪城没有什么朋友,当年一起打过鬼子的老友大多都去世了,仍在世的我没去见也不敢去见。

  他们老了,而我的容颜却未变。我没有用自己的方法让他们延年,那是对他们的不尊敬。

  英雄自归英雄处,英魂不灭化英灵!

  ......

  我放在卧室的陈年木箱里有三个牌位,上面书着的分别是“九州华夏”“黎民苍生”“列祖列宗”。

  小心翼翼地把牌位放在厅中的桌上,从厨房里拿来昨日买的三牲装盘摆正。

  今天是民间纪念圣师的日子,又是我启程回西城准备迎接他们之日,所以我祭了太牢。

  三炷清香被我点燃,被稳稳地插在香炉中。

  我回身撤了一小步,屈膝跪地,用左手按着右手拱手在地,相合的双手放置在两膝之前并不分散,再慢慢把头向两手前的地面上伸去,俯伏身体向下直到头部碰到地面并且停留一会。

  这便是稽首之礼,如此三次。

  礼毕,我站起身一动未动,此刻的我时而清醒时而茫然地看着那三个牌位,耳边却隐隐响起了那首童谣:

  “世人都说长生好,却有俗尘忘不了;

  服下灵丹与妙药,寿星摇头又晃脑;

  世人都说长生好,却有功名忘不了;

  寒窗织顶乌纱帽,换来利禄活到老;

  世人都说长生好,却有双亲忘不了;

  家中奉养全孝道,黄土一抔坟长草;

  世人都说长生好,却有娇妻忘不了;

  结发画眉相欢笑,少见白头又偕老;

  世人都说长生好,却有儿孙忘不了;

  攒下千廪五谷肴,仍忧后人难吃饱;

  世人都说长生好,我却闭目露苦笑;

  汝若知我生平事,再说长生好不好!”

  此童谣名为《长生谣》,乃我昔日于梦阮家中所作,却被他笑骂着说我抄袭。

  而今想来,只怀念梦阮那难得的笑。

  ......

  离他们归来还有些日子,我已有些不合常理地迫不及待,弄堂的这栋房子没舍得卖,倒是在西城又置办了一套占地几亩的小田园。

  可是还算富裕我并没有坐回西城的飞机,而是买了一张硬座。除了那三个牌位我要随身带着,其他的一些杂物都邮寄打包了。

  沪城站的卫生间镜子对面现在站着这么一个老人,他穿着一袭灰色的中山装,戴着一顶灰布帽,袖口和裤脚散碎的毛边告诉人们这身衣服并不比这老人年轻多少。

  老人把一个民国款的手提箱置在身旁,然后蹲身擦了擦并不脏的老布鞋。待起了身,他缓缓摘下帽子往镜前凑了凑。

  镜中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纵横交错的沟壑昭示着岁月的权威与力量,细密却银白的头发像肃杀悲凉的严冬,面颊和耳垂延伸到脖颈的方向被几片老年斑悄悄占据。

  但,如果旁人细看这老人,定会惊异地发现他那饱含沧桑的双眼里蕴含的勃勃生机。

  这个老人就是我,但我却永远不会成为这个老人。

  我从兜里拿出一副老花镜做着最后的“伪装”。

  “本站旅客请注意,由本站始发终到西城的K771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持有K771次列车车票的旅客请第9检票口排队检票,列车停靠于3站台12道......”

  乘车通知的声音回荡在诺大的车站,我蹒跚得走到了队伍中,在检完车票临去站台的那一回眸中,心不经意地剧烈颤动,说不出是兴奋还是忧伤。

  车缓缓驶离了沪城,老式列车在这个时节不会显得很拥挤。

  “老爷爷,看您这岁数得有八九十岁了吧?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啊?”有一个声音说向看着窗外景色久久不语的我。

  我慢慢回头,看到是对面坐着的一个十七八岁学生样子的女孩,用沙哑且老迈地声音说道:“都九十九啦。还好不聋,能听清。”说着还不忘笑着用手比划比划。

  邻座的人也都诧异的转过头来看向我,坐在我身旁的一个四十岁左右中年男子也对我竖拇指说道:“老大爷,高寿啊!那是我闺女,这孩子小不懂事,担心您和家人走散了,别见怪啊。”

  “没事没事,这大闺女多好,敬老,好!带闺女回家?哪儿下啊?”我夸奖下那女孩又问向中年男子。

  “到砀城下,回家,您老呢?”中年男子笑着说道。

  “我回西城,也回家,还是回家好啊,回家好啊!”我连叹了几声。

  “西城好啊,省会啊,您老听口音可不像西城人。”中年男子说着,女孩点着头。

  “乡音早改了,国家不倡导说普通话嘛。”我笑着说道。

  “老爷爷,您打过鬼子么?”

  “打过!”

  “老红军啊?”

  “哪有,民兵。”

  “老爷爷,您能讲点打鬼子的故事么?”

  “咋不能,我都记着咧,跟你们讲,那是......”

  ......

  我确实是西城人,不过我出生时西城并不叫西城,也不叫长安,更不叫咸阳。

  它叫丰镐,也叫宗周!

  翻开历史的浩然长卷,宗周被叫做西周。那史册上面也有我的名字,不过写得却不是真实的我。这倒不是史官不明,实则有时也是身不由己,于是东拉一文西扯一篇,哄哄有心人罢了。

  至于,我是谁?

  得从一首歌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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