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是我的高中同学。就像你在街头看到的高中生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安子好像有忧郁症,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每天他都是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大叔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萝莉的内心。
每天晚上,安子都会认真洗头,然后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出好看的造型。再认真的用洗面奶把脸洗干净之后,安子还会在脸上仔细地涂抹一层祛痘霜。安子的脸像是被战争蹂躏后的废城,到处坑坑洼洼的,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安子孤芳自赏。每当走过有镜子的地方,安子都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斜斜瞥一下自己帅气的脸庞,再用手指拨弄一下略显凌乱的头发,然后自信满满昂首挺胸地继续前进,虽然在更多时候他更习惯于驼背颔首走路。
我和我的同学们都认为安子是一个奇葩。一个大男人,课桌上必不可少的东西不是书和笔,而是一面小圆镜。说真的,我并不觉得他这张脸有谁会爱看。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人生而平等自由,我并没有权利去要求他收起镜子。
安子还有一些很不好的坏习惯。比如爱吹牛和太过自信。在安子的嘴里,他有一个关系通天且庞大的朋友圈,同时他的异性缘和情感生活十分丰富,他曾经有过很多次恋情。他给我说的是前前后后总共八次,虽然这个谎言后来被揭穿了,他根本就连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到了真正需要朋友帮忙的时候,他那关系通天的朋友圈也基本没有人能够帮得到他,每每到这个时候,安子都会忍不住大发一通社会百态,人情冷暖之类的感慨。
安子这孙子可不止有抑郁症,他一定还有臆想症。不管走到哪里,安子都会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的妹子,不管漂不漂亮,都会多盯着自己多看两眼。单凭这一点,我就觉得他无药可救了。
一天下午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隔壁班一个刚转学到我们学校来的姑娘带着一堆朋友,站在我们班门口四处张望着,不时还用手指对着安子所在的位置指指点点的,对旁边的姑娘们说:“看见没,就是那个,黑外套里面套件红T恤的那个人。”其他姑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侧过头去说了些什么便转身走了。
我见情况不妙,急忙拍安子的背,笑着对他说:“嘿,安子,你小子挺不错啊,那姑娘准保是对你有意思了。”安子听到我这句话,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只是脸色由苍白泛起了一片红晕。剩下的一节课里这孙子跟疯子似的,对着那边小镜子起码梳了十多回头发,终于弄出了一个让自己心满意足的二八分。又向后桌借了一张湿纸巾,把自己脚下沾满泥土的帆布鞋擦拭得牛逼闪闪放光芒。
不过下课后,那姑娘就不来了。安子用力敲了一下我的头,对我说:“二狗子,这帮小妞怎么不按照剧本来啊,明明对我有意思,怎么反而退缩了呢? ”
我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胡乱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糊弄他:“这个嘛,姑娘一般都是会害羞的,一看你就还是一个童子军,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没好气地看着我的脸,用轻蔑的口气对我说:“你才是童子军,我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懂?”
我笑了笑,没说话。过了很久以后,我看到了安子的日记。他确实不是一个童子军,他也曾谈过一次失败的恋爱,尽管这段恋情持续半年之久,可安子和这个姑娘面都没有见过一次,他们是通过QQ认识的。一次名副其实的网恋,第一次看到日记这里时我哑然失笑。为了方便与这个姑娘聊天,安子还特意省下两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部最便宜的能上QQ的手机。
后来发生的事情令安子十分难过,我向隔壁班一个和我关系比较好的姑娘打听了一下情况,原来是那个姑娘说自己本来已经有一个男朋友,但是没有和自己在同一所学校。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和环境里怪无聊的,就想再找一个男朋友安慰一下自己空虚寂寞的内心。其他姑娘就开始起哄,开玩笑地告诉她说隔壁班最帅的一个男孩叫安子。结果那姑娘看到安子满是青春痘的脸后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后来我以半开玩笑的方式告诉安子事情的真相,安子听了后半天没说话,只是傻傻地笑着,时不时望向窗外。但我明显看出他是想哭的。
说实话,安子这人还是挺好玩的,他人也很聪明,可惜学习并不怎么样。不过身上有一股段子手的气质,常常妙语连珠,逗得我们开怀大笑,后来经过了这件事之后,他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变成了忧心忡忡的安子。
每到周末或者学校放月假,我在外面玩耍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安子。他总是以一副猥琐的、驼背的样子快步走着,手里的电话一个连一个,颇有一种成功人士的感觉。后来我才知道,安子差不多是没有朋友的,他经常拨打10086人工台来掩饰自己的寂寞。
高二开学初,刚开学三个星期,安子差不多请了两个星期的假。我发QQ问他,怎么会请这么久的假,他告诉我因为他外公去世了。我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叫他节哀。
又过了两天,安子回学校了,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憔悴了很多。他的话确实是越来越少了。不过今天安子一反往日抠门的风格,带来了一包香烟,说是今天请我们抽烟。
进了厕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后把剩下的香烟递给我,自己进了一个隔间说要上厕所。我当时心想这孙子悄悄躲厕所隔间干什么呢,手里的烟也快要燃到过滤嘴,便使出弹指神功,烟屁股从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飞进了安子所在的隔间。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安子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等我们走后才慢慢走出厕所。
第二天早晨,安子走了,我没有注意到教室最角落的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安子也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安子走后我帮他收拾了他桌箱里的东西,他的日记被我留了下来。从日记里我了解了他的身世,他妈妈是一名孤儿,被他的外公外婆收养,他从小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因为妈妈没有文化,爸爸经常会打他。他还有一个对他非常好的舅舅,舅妈。
我最后一次听到安子的消息是在半年前,从他一个小学同学的嘴里得知的,退学后没多久,外公去世,外婆没有能力再给他交学费。爸爸妈妈对这他读书的问题也是避而不谈,离开学校两个月后他自杀了。
我现在都还很很后悔以前对他说的这些话和做过的这些事,一个少年眼里流露出的忧郁绝对不是伪装的,他尽力想伪装的,只是自己的自卑罢了。
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的朋友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