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当家”,还要坚持
为什么我不建议给孩子修改作文呢?
写作是很个人的,所以首先要自由。
孩子和成人,往往是在两个不同的话语体系里的。比如,你看一个孩子玩玩具,能嘀嘀咕咕说半天,如果你仔细听,你再想要是换成大人,那是多么奇怪。孩子们能够跟身边得任何物件说话,大人们却能够做到和身边任何人都不说话,只看手机。当写作成为一种真正的个人表达,我们是否真的有信心,我们的语言就比孩子们写得好?我们是否明白孩子到底要表达什么?
那么,写作的自由是否包括“不写作”的自由呢?当然是包括的。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要热爱写作。但是对于初学写作的孩子来说,我们还是要引导、督促,一个好的习惯,一种能力,需要督促。
写作是一种表达,要有安全的表达环境。以下是曈曈三年级的一篇日记:
爸爸妈妈闯祸了
我有一对非常讨厌的妈妈和爸爸。
今天,妈妈和爸爸闯祸了。
他们闯的祸不堪设想,因为,他们把我给整哭了。而且是长哭,我都想把他们踢出去了。
我非常讨厌妈妈和爸爸。爸爸那一句冷冷的:“我们都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句话把我整得更哭了。再加上妈妈这么一句话:“你再哭我就让你写两篇。”然后他们把我整得哭的更长更恨了。
嘿,要是你有一对这样的爸爸妈妈,你就不会吊死在苹果树下了,你就淹死在眼泪之中了。”
这是曈曈常有的日记主题,就是我们母女或者父女大战。在写日记这方面,我们是有要求的。她不愿意写的时候当然是牢骚满腹,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日记。日记她写完了也从不会藏起来。她的表达的自由与安全感是同时拥有的。
语言的修改,往往就是思想和情感的手术。可是许多成人热衷于给别人的作文动手术,这还有一定的传统——我们的教材的编写者就很喜欢做这种事。长春版的小学语文教材选编了契诃夫的《凡卡》,课题下面标注选入课本时有删改。我找来汝龙翻译的《万卡》,发现,修改前后判若两文。(注:提醒自己过两天专文介绍)其中 课文第二段:“在写第一个字以前,他担心地朝门口和窗户看了几眼,又斜着眼看了一下那个昏暗的圣像。”汝龙翻译的原文是“他在写下第一个字以前,好几次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看一下门口和窗子,斜起眼睛瞟一眼乌黑的圣像……”仅以“昏暗”和“乌黑”为例,曈曈都会说:”昏暗,只能表明光线;而乌黑,就不只是光线的问题,既有圣像的颜色质地,也隐含着对圣像的失望。”
基于对写作者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的认可,不改变,不删减文字,是尊重,对孩子的习作,当然一样。
有一天,我跟小晅晚上逛超市,他说:“妈妈,我的眼睛有一块太阳能电池板,白天充电,晚上还可以用。我眼睛现在还有电。”四岁的小孩子就是这样表达了自己现在还有劲,还想出去玩。他绝不会说:“我现在精力充沛,生龙活虎。”尽管这里有好词。我只管跟他讨论他的太阳能电池板的眼睛。
曈曈喂狗回来说:“温蒂看到吃的,就好像一个铁块看到了磁铁。”
曈曈在《自由老边沟》写到:”……还是与上次一样,上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山,下面是一簇一簇清凉的溪水,溪水上面总是有几块很大的石头很顽固地在水中立着,而那些苔藓呢,在石头上滑溜溜地呆着。……”难道我们要去把“一簇一簇”修改成“一股一股”?
比如三年级的徐明泽在《一件有趣的事》的结尾写到:“也许它长大之后会成为瓢虫国王呢!到那个时候它就会想起自己以前飞行出过意外,掉到了一个小女孩的课桌上,两双大眼睛在看着它……”,难道我们要加以润色成“我们聚精会神地观察它”?
四年级的赵博在《我喜欢我的善良》一文中写到:“有一次写数学作业,我妈妈狠狠地说了我一顿,我当时心里想打死她,但我还是喜欢她。”难道要改成“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更加爱妈妈了”?
好的语言,首先得是真的语言,得是自己的语言。而不是好词好句。以前史金霞老师就跟我们说过要珍惜孩子们自己的语言,现在我更理解,其实我们珍惜孩子的语言,是对孩子的鼓励和信任,是尊重孩子。一个感受到被尊重的孩子,他写作的时候是主动的、快乐的、自由的。
所以,在孩子最初的写作时,恰恰是不要让孩子,至少是不要鼓励孩子用成语。成语的使用往往让孩子们的语言缺少质地。
最后再举一个例子,曈曈在她的自传体魔幻小说——《魔界大乱》中写到:“你若真想赎罪,就请像你爸爸一样宽容。到那冥河最最清澈的地方,把水打捞回来,放在浴缸里,将自己清洗。”一个好熟悉的声音,就像在春天时吹过的东南风呢。
这就是小孩子的语言。并不是因为曈曈有什么语言天赋,而是长期以来,我从来不修改曈姐的语言——写作时,我们要鼓励,纵容“小鬼当家”。
当然,以上并不代表教师或者父母在孩子写作方面的不作为,那是另一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