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冬天，他们说会是最冷的一个冬天。利川早在十一月初就迎来了第一次场雪。成都这所湿冷但没有雪的城市，一直沉静，保持着独有的傲气。

     早上七点多一点，和往常一样出门。外面的风很大。熟悉的路线，食堂在微亮的天空里泛着微黄的灯光。一个鸡蛋饼，一碗黑米粥，冬天永远不变的两样，就是我简单的早上。

     一边喝着粥，刷着手机，看到了一篇熟悉的小文章。

      我一下子被拉到八年前的冬天，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情。那固定不变的早餐，那笑容可掬的北北，端着热腾腾的绿豆稀饭。想到这里，我舔了舔嘴唇。

    原来这粥和八年前的稀饭一样。

    是甜的。

   2008年，你能想起什么？

   南方雪灾？汶川地震？还是北京奥运会？

   就是这样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年，也是我们青春伊始的一年。

    这一年，我们十二岁。

    那个初中开始的冬天，矮子告诉我，学生街街口有一家豆皮超好吃的早餐店，叫“胖子凉面”。

     第一次，就是矮子带我去吃的。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胖子北北，他穿着很长很大的棉大衣，罩着庞大的身躯，端着一碗稀饭，小心翼翼的向我们走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十分憨厚。而就是这样的爷爷，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稀饭，陪伴了我整个初中。这个给我们端稀饭的动作，也持续了三年。

      初中就这样开始了。从一碗胖子凉面开始。

      一开始，我只和矮子比较熟，矮子和YY又是邻居。每天早上六点二十，我会去解放路的一个巷子口，扯着嗓门叫YY，然后听着她下楼碎碎的脚步声，我们一起往巷子的更深处走。那时冬天，天还没亮，摸着黑两个人叫着矮子，传来的是几声狗叫，我忘记它是叫来福还是多多了，还是都不是，反正我很怕，一直缩在YY的身后。过了好久，狗都叫累了，矮子才出来。我们又一起去“胖子凉面”，那时店面还是很小的，装修得也比较破旧，但总感觉很温馨。矮子一进门∶“北北！一碗不要酸菜的酸菜豆皮！”

      是的，不要酸菜的酸菜豆皮，北北每次把少的酸菜份量用炸酱填满，一点都不吝啬，他们的杂酱很独特，很好吃。可以说，胖子凉面的豆皮味道真的很经典。

       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喝稀饭吃豆皮。六点五十慌忙的给钱背书包，冲向开始变亮的外面，后面是胖子北北的热情的声音：“莫慌！下次再来请你们吃！”五分钟冲到教室，一点也不夸张。杨老师耐心的催着唠叨着：“快点儿快点儿！”

       那时一碗豆皮，三块钱。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一个冬天。第二年冬天，也是同样的场景，只不过换了个人，换了个地方。

     矮子搬家了，上学的路并不和我顺路，我们的关系依旧很铁，只是没一起上学而已。一年的时间，我认识了大师兄（我记得她第一个网名是叫大师兄哈哈），一个很搞siao的很瘦头发很短的女生，她家就在我家楼下，我们关系开始很亲密，更重要的是，她也喜欢吃胖子凉面的早餐。

        有时候，天没亮，我下楼就在空荡的街上，边哆嗦着边等她来，直到看到昏黄的路灯下拉得老长的影子，一个短发女孩提着个袋子，双手插进棉衣两边的口袋里，朝我走开。这个画面我看过很多回，每个早上上学，每个中午上学，我已经习惯了等她来，习惯她在楼下用幽灵的声音喊我，习惯我在等不到她后，去她家门口喊，结果她才从床上爬起来。

      当然以前习惯的，往往也是现在最怀恋的。我想再也不会有谁能让我这样每天等了。

       老样子，胖子凉面。但是胖子凉面搬了位置，从小小的学生街路口移到了右边的胜利路旁，门面也扩展了，昏暗的小小店面，换成了亮堂的大店。因为胖子凉面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名气也越来越大了，但是，可爱可亲的胖子北北一直都在。

       这里成为了民中的早餐聚集地。

      矮子还在那里吼着“不要酸菜的酸菜豆皮”，她多走了一段路专门来吃的。

     大师兄在一旁纠结着吃豆皮还是杂酱面，结果还是点了杂酱面。

     小杰很帅气的来了，和大师兄打闹，我记得我俩冬天上完晚自习，在丹桂园买冰冻的芒果雪泡，天空还飘着雪，我们一人一口，鼻涕一直流一直流。

      然后秦秦和乌龟也来了，最后多煮了一碗包面，乌龟也不负众望的在吃了一碗豆皮后又吃了碗包面，还是大碗的，据八年后的乌龟说，那时的乌龟只有八十斤。

       庆爷是后来转学来的大学霸，那时她还是很知性的，我还没发现她是路痴。

      ……

      相信，只要你是民中人，都不好意思说你没吃过胖子凉面的豆皮和凉面。

     对，凉面。胖子凉面当然是卖凉面的，当然我也不知道凉面是早餐店发展的副业，还是早餐店是凉面发展的副业。

      学校的下午饭我们都不想吃，好多人都会到胖子凉面去买打包的凉面带到学校里下午吃。胖子凉面里的酱油、海椒和花生面都是用小袋子分装打包好的，到了下午吃饭时，直接将这些佐料倒进凉面里，拌一拌就可以了。因为我顺路，有时一带就是十来包，胖子北北还免费送了我好几次。

       那时班主任杨老师不允许在教室里吃任何东西。每次吃下午饭时，带凉面的我们都是悄悄吃，看到杨老师一来马上把凉面塞进抽屉里，等他一转身马上打开抽屉吃，又一回来，又马上盖上，装作看书。好几次，杨老师一进来看到乖乖坐在位置上的十来个同学问：“你们都不吃饭啊？”其实杨老师，我们正在吃呢，等你走了我们才能继续吃啊。

        那时候如果问我们，幸福是什么，真的就只是每天早上的一碗豆皮那么简单。我们学习的空闲谈资，我们友谊的交流，甚至我们整个初中，都围绕着一家胖子凉面。在那里，有了传奇，延续了传奇。

      后来初中毕业了，有些人散了，有些人却始终没有散。

       其实我们大多都在一中，距离民中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一个在胜利街的这头，一个在那头。出了学生街后再没有向右转，开始习惯向左转。

      但是时光啊，为什么连我们的人生也开始向另一边转了？

     什么时候，下楼没有人等了，什么时候早餐开始将就了。什么时候学习开始沉重，什么时候开始想念杨老师，想念传七，想念你。

      什么时候，胖子凉面不见了

      什么时候，胖子北北搬走了。

      我从学生街穿过，右转，望着“万州牛肉面”的招牌。心情很堵，很难受，很想哭。

      五年后。

     我在成都，矮子在武汉，庆爷在深圳，乌龟秦秦，大师兄小杰，都在恩施。

     第一个寒假回家，我去恩施找乌龟。她说恩施开了家早餐店，叫胖子凉面，据说是胖子北北徒弟开的，据说味道依旧是当年的味道。

      我跟着她，走进了那家店，一个小伙子热情的招待我们，他端上来一碗绿豆稀饭，一样的甜，一样的不要酸菜的酸菜豆皮，只是杂酱好像少了点。

     味道是一样吗？好像是一样的吧，对，应该是一样的。

     但是总觉得缺点什么，说不清。

     挽着乌龟的胳膊走出来胖子凉面，聊着寒假五个人要怎样聚聚，调侃着现在还没散的人儿，再回头望下这店，还好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见对的人，走散了也不遗憾，走散了我也愿意等。

      这年，一碗豆皮五块钱。

    胖子北北，胖子凉面，不仅仅是一个人，一家店。

   那是我们青春开始的地方，却不是青春结束的地方。

    对我来说，属于我们的那碗不要酸菜的酸菜豆皮，永远三块钱。

                                              2016.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