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想讲讲我秋姐的故事。
认识秋姐时,我还是一名实习生,大学没毕业,不懂人情世故,做事只凭喜好。那时候我有些恃才傲物,仗着自己有点小才华总觉得在工厂里工作是屈才。秋姐比我大10岁,孩子已经满地跑了。
谁都说我秋姐命好——老公待她视若珍宝,公婆待她视如己出,领导欣赏她工作认真又勤恳,每年加薪,季度奖金肯定有她一份。
在工厂里,很多人都嫉妒我秋姐。可秋姐为人和善,待人真诚,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秋姐在厂里并没有变成众矢之的。
我实习的时候,跟秋姐在同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有三个人:我们的女上司、我秋姐和我。上司经常出差,办公室里基本上就是我跟秋姐两个人。
我知道秋姐故事是在我被上司骂的狗血淋头的下午,上司骂完我就走了,我虽然没哭,心里总归是不舒服,加上年轻容易意气用事,就跟秋姐吐槽:“秋姐,我不想干了,我又不是找不到工作,何必受她这份气。”秋姐说,“阿妹,别意气用事。其实啊,我很羡慕你的。”
我不服气:“我才羡慕秋姐你呢。人漂亮又能干,老公对你又好,家婆每天都带着孩子接你下班,我上次都看到了,你一出厂门你婆婆就拉着你的手念叨怎么手这么凉,对你可好了。而且啊,我每次都很努力的把事情做好了,老巫婆总是挑我刺,可是老巫婆每次对你都是言笑晏晏的。”
“阿妹,你猜,我是什么文凭?”秋姐笑着问我。
我们在一间玩具厂工作,生产的产品国内不销售全部做出口,老板本身是加拿大人,因此除了手工工人,就算是个领料的小妹,英语都得过得去。秋姐是这里的老员工了,好几次我都看到他跟老板用英语流利的对话,我料想秋姐肯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想了想便猜到:“本科?”
“我小学没毕业呢。“秋姐说。
“不可能!你英语那么好,词汇量不比我这个英专的少,我一遇到老外就结巴了你口语这么溜,你说你小学没毕业你逗我么。”
“阿妹,我没骗你,我真的小学没毕业。”秋姐仍是温温柔柔的看着我,笑着对我说:“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把。”
听完之后我傻了,如果这个人不是秋姐,我肯定觉得她在编故事。可她是我秋姐,对我那么照顾,对人那么温柔,待人那么真诚的秋姐。所以她说的故事,我全都相信。
秋姐的命其实并不太好。
秋姐出生在农村,她的爸爸是家里的独苗,家中只有一些薄田,全家的口粮都靠着田里收成。秋爸爸在秋姐刚满周岁就出去打工了,虽然辛苦,可时常往回汇钱,家里除了菜渐渐也能吃点肉了。秋爸爸和很多民工一样,在工地工作,在秋姐小学二年级时出了意外,过世了。
秋妈妈身体不好,干不了农活。秋姐爷爷嫌秋妈妈光吃饭不干活,整日冷语相向,逼她回娘家。可是秋妈妈娘家也并不富裕,万般无奈下秋姐外婆做主,把秋姐妈妈改嫁,秋姐就只能跟着爷爷奶奶继续生活。
秋姐爷爷奶奶对她也并不好,三年级就不让她读书,在家干农活,做不完就不给饭吃。秋爷爷脾气暴躁,经常喝醉了就打她。年纪小的秋姐总以为自己多干活就能得到爷爷奶奶的喜欢,可是随着她渐渐长大她才发现,无论她做什么,爷爷奶奶都不会喜欢她。终于有一天,在她又挨了一顿打时,她逃离了那个家。
秋姐小姨在镇上开小饭馆,日子过得不算多好,但在秋姐眼里已是天堂。她跑到小姨那里,小姨说,你每天负责擦桌子洗盘子吧,吃住就在我这里,我每个月给你200块钱。你才13岁,还是要多读读书。
秋姐就在小姨那里呆了两年,用攒来的3000块钱报了个“零基础英语学习班”。报名前她反复咨询,英语真的零基础,也能学吗?收报名费的拍胸口保证,没问题,包教包会!
可是第一堂课秋姐就懵了,不是说好的零基础吗?为什么上来就学单词。原来那时候的秋姐,连26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
秋姐说,那几年她就像着魔一样学英语,晚上睡觉睡到一半都爬起来背单词。有时候背着背着,她就会大哭,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一边哭一边背。
就这么磕磕绊绊学了两三年,秋姐终于到了法定工作年龄,她告别了小姨跟同乡一起到东莞打工。那时候的东莞大力引进外资企业,不少香港人在此开工厂。同乡高中毕业,英语也马马虎虎,很快应聘到了生产文员的岗位,可秋姐没有文凭,只能在车间做装配女工。那时候秋姐意识到,没有文凭在这个社会是活不下去的。她在生产线呆了一年,那一年她对自己特别狠,因为吃住都在工厂,她每个月除了要买一些生活用品,能不花钱她就不花钱。攒了一年的钱,她报名了中专成人自考会计专业,一年多就能拿个中专文凭。就这样,有了中专文凭,秋姐在厂里也当上了生产文员。
中间各种艰辛我便不一一细说,秋姐从中专,自考了大专,从生产文员升到生产组长,到后来跳到了我实习的公司做经理助理。秋姐经历种种非我能想象,可是她从未停下脚步,从未对生活失望。
“阿妹,我没骗你。其实我真的特别羡慕你。你受过正规教育,我做梦都想去大学里学习。”
“秋姐……”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此时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所以呀,只是被老巫婆骂了几句你就想辞职,你这不是意气用事,是在逃避。逃避现在面临的困境,也逃避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困苦。阿妹你还小,无论你多么优秀,无论你在哪里工作,你总是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甚至各种奇葩。你要学会的不是逃避,也不是逞口舌之快,而是如何应对这种种状况,让你的内心一点一点变得强大,进而无坚不摧。你要知道,艰难的日子总会过去,只要你能坚持下来。”秋姐依旧温柔,可在我眼里,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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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表妹今天打电话给我,一边说一边哭:“姐,我想辞职,我想回家,我上司他就是个变态!”我当时心里一惊,表妹上司是个男人,莫非他对我妹妹……
“你先别哭,告诉姐你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上周我做的报表,一个地方都没错,大周六的我上司突然打电话给我,叫我重做!我问他哪里错了,他竟然说每个格子的大小不一样,字体没用宋体……你说他这不是挑刺么,不就是字体字号的原因,他自己调一下就行了,何必周六一大清早的就骂我一顿,还说我看着机灵,没想到做事这么笨。姐你不知道,为了这个报表我已经连续加了半个月的班了,每个数据都是反复核对,每个来源都是亲自去相关部门核实的。就因为这一些小事就把我的努力全盘否定,你说他是不是变态!”
隔着手机我都能想得到表妹现在的神情,跟我当初还真是——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