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骨折扇


海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这里民风淳朴,街坊邻居彼此也都认识,要是有什么消息,很快就能传遍。最近海城发生了一件怪事,海城有名的戏班子“海庆班”,班主还是原来的班主,但是却多了一个主人。这主人似乎也是一位名角儿,是京剧科班“富连成”的元字科演员。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唤他一声“佟老板”。相传这佟老板年纪不算大,也就是二十出头,坐科七年,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目若寒星面如霜,眉犹远黛心如水........“停!”玉红打断了正滔滔不绝的柱子,“你不是说有一件怪事?这换个主人怎么就奇怪了?”柱子小心翼翼地从土里掏出来刚烤好的土豆,一边剥皮,一边吹着的土豆,试图让土豆凉下来。“你听我慢慢说!按理说这戏班子来了一位名角儿,应该连唱三天大戏,但奇怪的是这位佟老板却很少唱戏。”玉红抢着柱子手里的土豆,嚷嚷地要吃,好不容易抢到土豆又被烫地呲牙咧嘴。柱子从玉红手里拿过土豆,继续剥皮。“剥好就是给你吃的,猴急啥?”玉红嘻嘻哈哈地笑了过去,“你快说说,这佟老板不唱戏干嘛?”“说书、唱小曲、打弦儿,兴致到了就拉着后台的演员上台说段相声。反正就是不正儿八经唱,偶尔相声里亮一嗓子,惊艳的不得了。”“你怎么说的好像你去看过一样?”玉红啃了一口土豆,问道。“切,我爹就在海庆班的小园子里打杂,我能不知道吗?”柱子说完又从土里挖出个土豆,继续剥皮。“牛叔现在在海庆班啊,我就说最近怎么不在地里看到牛叔了,那你和牛婶咋不跟着搬到城里去?”柱子把剥好皮的土豆递给玉红,嘟嘟囔囔地说:“还不是因为乡下自在......”

玉红娘坐在炕头做着针线,玉红趴在桌子上看着灯苗摇来摇去。“玉红,你想不想去城里做工?”玉红娘说,“戏班子里伺候茶水的小丫头被烫伤了,你牛叔问你想不想去。”玉红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娘,是海庆班吗?”玉红娘点点头,“是这个地方,你牛叔前几天就问我。我想了想,你也十三了,出去见见世面也挺好的。”玉红娘招手,“来,试试新衣服。”玉红站起来,玉红娘抖抖衣服,一件浅绿色小褂,褂上印着小碎花。玉红看了,满心欢喜,急着去试衣服。这一急不要紧,要紧的是绊住了小凳子,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玉红娘放下衣服去扶:“磕到哪里了?”玉红摇摇头,“娘,我想穿这件衣服去海庆班。”玉红娘本来还一脸焦急,听了这话竟笑出了声,“成,还是个孩子心性。”玉红娘摸了摸玉红的头。

月上中天,微风习习,树叶的的影子映在窗棂上,蛐蛐儿偶尔唱两声。玉红躺在床上,就要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佟老板了,他会是个怎样的人?玉红想着,沉沉睡去。

天刚亮,玉红娘就把玉红喊了起来。玉红洗漱完换好新衣服之后,玉红娘把玉红拉到案前坐好,玉红娘仔细的把玉红的头发梳好,编了两条长长的马尾辫。辫子又黑又亮,衬得玉红也更可爱俏皮了。“玉红娘,准备走了啊。”牛叔赶着车停在院子外,催着玉红走。玉红娘摸摸玉红的头,一边嘱托着玉红要守规矩,一边往玉红的包裹里又塞了点钱。看着玉红坐上马车,玉红娘悄悄地抹了抹眼泪。

“牛叔,柱子咋不去海庆班呀?”玉红坐在马车边上,生怕车上拉的货蹭脏了娘给她新做的衣服。“那个浑小子,气死他老子了。早前园子里后台缺个打杂的,我叫他去,他死活不去。听说你要去了,这可倒好,闹了一晚上要去。园子不养闲人,他去了也没地方,你说说这小子。”玉红心里偷笑,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想柱子。去了城里以后见的机会就少了,不知道再见面就是多会了。

戏班子晚上才开唱,玉红去的时候,戏台上空空荡荡,戏台下几个女孩三三两两地打扫,牛叔熟稔地和她们打招呼。玉红左右打量,台上黄底幕布绣着腾云的麒麟,出将入相两个大门也被幕布当着严严实实的。牛叔带着玉红绕过戏台,台后面是一个小花园,花园的路曲曲折折,玉红小心翼翼地看着花园。“别乱瞧,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瞧个够。”牛叔小声嘱托道。玉红点点头,把头低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班主坐在堂中主座,玉红怯生生地站在一旁。“玉红。”班主用杯盖撇了撇茶叶,喝了一口茶。“多大了?”班主的声音中气十足,大概是因为唱了很多年的戏,语调中都有一股京剧的韵味。玉红把头低得更低了,“十三。”班主把杯子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嗯,还是个小姑娘啊。”玉红把头慢慢抬起来,打量着眼前的班主。此人四十上下,头发妥帖的梳在脑后,眼睛瞪得大大的,眉毛皱在一起,很有神,也显得很凶。里面穿着深红色长衫,外面穿一件黑色马褂,这样的搭配既不跋扈也不老气。他坐的很正,看着活像戏词里的霸王。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玉红还想继续抬头看看,结果撞上了班主投来的目光。玉红吓得又低下了头。

班主朗声大笑,“你这小姑娘可真是可爱,我又不是老虎,怎地就把你吓成了这样。”玉红抬起头,眼睛眨了眨,说道:“班主,您是唱花脸的吧。”“不,我唱老生。”班主说完朝玉红偷偷地眨眨眼,就像一个小孩子。

在海庆班的日子很是清闲自在,上午浇浇花,下午打扫前厅。晚上有演出的话,就给客人倒个茶水,操心盯着哪位客人杯子里没水了去添上就行。玉红年纪最小,又活泼可爱,园子里面的人都很宠着她。说来也奇怪,玉红来的这么小半个月,一次佟老板的面也没见过。戏班子照常唱戏,让玉红总是怀疑柱子是不是在骗她。但是一起住的姐姐们提到佟老板,眼睛亮了起来。玉红也寻思着,佟老板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天蒙蒙亮,一辆马车慢慢地停在了海庆班的后门。班主恭敬地站在后门等着,车帘被掀起,一身着米白色大褂的男子从车上下来,班主正欲弯腰行礼:“佟...”话音未落,这人用竹扇止住了班主。“噤声,都休息着呢。”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佟老板回来了!”“佟老板天还没大亮的时候回来的,秀秀听到响动出来看,结果看到佟老板进门,班主亲自去接的呢!”早晨起来就听到大家叽叽喳喳地议论,却并未看到佟老板其人。“玉红玉红,你还没见过佟老板吧?”玉红摇摇头,她暗暗寻思,晚上演出的时候就应该能见到吧。

说来也奇了,平日里海庆班正儿八经的演出,台下也就稀稀拉拉坐了几个人。反倒是佟老板来了,不唱戏演出其他,底下座无虚席。玉红虽然没有过佟老板演出,但是她觉得其实佟老板上台也不能算是演出,只不过是上台过把瘾。即使是这样,仍是吸引了一大批拥趸。晚上七时二刻开场,刚过七时,园子里就已经座无虚席。富家太太、闺阁小姐、坐满了前排。

“佟公子今天使什么活?”“台上没放桌子,今天应该不是书场了。要是柳活的话,今天可是来值了。”玉红听着这些太太小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佟老板,玉红悄悄翻了一个白眼。有这么厉害吗?按规矩,开场有一段小唱。等待未落座的观众坐好的同时,也给落座的观众醒个神。小唱结束后,是一出折子戏,然后就是佟老板的演出。这不按规矩演出方式,竟然也是佟老板的主意。

今天开场的是海庆班的小师弟,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往台上一站,一小段《三家店》唱的有模有样。之后是班主和班主的女儿上场,演的是《四郎探母》中的《坐宫》一折。“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得本宫喜心间。”玉红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她很少来城里,这样的在园子里看演出还是第一次。

“玉红,福桌的客人该添茶水了。”秀秀戳了戳玉红的胳膊,玉红拿起小壶从后面绕道过去。“站立宫门——”班主在台上唱着,台下的观众都憋着一口气。就好像一壶水即将烧开,此刻就是沸腾前的收敛。“叫小番——”班主唱完,全场鼓掌。福桌的贵太太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站起来不要紧,这一下子就碰到了来添水的玉红。壶被碰掉了,水都洒在玉红的身上,万幸海庆班规定添的水都是入口正合适的水温,但玉红还是感觉被烫的皮肤有些疼。

玉红正想着,突然感觉耳朵被揪的生疼。“你这个小鬼,水倒了我一身,还在这里发愣,你给我跪下!”原来是刚刚福桌碰到玉红的那位贵太太。玉红疼的眼泪快要掉出来了,这位太太好像就是旗袍下摆沾了几滴水而已,为什么要揪她耳朵?

“住手!”一位着灰褂的先生立于台上说道。这位贵太太立马松手,脸上堆满了笑,说:“佟老板,我是城西张家的二奶奶,您......”这位佟老板冷哼一声,台上走下来,一手执折扇,一手慢慢揉着玉红被揪的耳朵。“不管您是谁,这里以后不欢迎你来。”

台上的好戏还未开场,台下就先开场了。佟老板的拥趸们纷纷此刻也都站出来,指责这位张二奶奶过激的言行。张二奶奶脸通红,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我我我...我买了票进来的!”“掌柜的,把票钱双倍还给这位太太。”佟老板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清冷疏离的有些可怕。

他的手很凉,一下一下地揉着玉红的耳朵。玉红突然想起来很久没见的爹,小时候她摔跤磕伤了膝盖,他爹也是这样,很凉的手,一下一下地揉着。张二奶奶用她的高高的鞋跟狠狠地跺脚,狼狈地离开了。

佟老板蹲下摸了摸玉红的头,看了看玉红手上被水烫过的地方。“还疼吗?”佟老板问。玉红不知道他问得是被揪的耳朵,还是被烫的手,但好像都不疼了。“不疼了......”玉红小声说道。

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想起来柱子对佟老板的形容:目若寒星面如霜,眉犹远黛心如水。真贴切,她感慨。佟老板嘴角上扬,眼睛慢慢弯成了两弯玄月,恍若冰破星河,刚才的冷漠疏离不复存在。“我身边缺个打杂的,你愿意跟着我吗?”玉红点点头,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头。“会很闷的。”佟老板小声地说。玉红摇摇头,两条辫子也一起动,玉红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表现自己并不怕闷。佟老板笑出了声,“还是一个孩子啊。”

佟老板让玉红坐在张二奶奶空出的位置上,走上台。真的想不到,这样一个冷傲的人,是如何在台上演相声逗观众们发笑呢?他走上台后,规规矩矩地给观众们鞠了一躬,“刚才发生了一些事情,很是抱歉。今天给大家唱一段小曲。”他左手执扇,右手食指并中指往远处遥遥一指,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又似乎故事才刚刚开始。他的手修长纤细,骨节分明,就像竹节一般。再加上这把竹骨折扇,二者相和,恍若天成。

他的声音,清澈婉转,不慌不忙,字正腔圆,尽书曲折。玉红想起村里的私塾先生曾说过诗中有画,那么于他而言,便是曲中有诗。

缘中曲意,月皎波澄,台下观众皆有恍惚之感,似山溪清冽入心,似薄雾缭绕周身。

他好像与这一切无关的行人,将沿途所见娓娓道来,又好像故事的主角,朦朦胧胧的回头,细数脉脉心事。

一曲终了,众人皆是一阵恍惚。他鞠躬,转身,下台。

佟老板真的是个奇怪的人,他演出完回了后院,收拾一下就要睡觉。睡的早,起的也早。大早晨在院子里练功,吊嗓子,日日如此。他还总是和花花草草说话,要不就是和他书房里的乐器们说话。三弦、御子板、单弦.....都有名字,甚至有时候聊的聊的还会吵起来,但是他每天却很少和人说话。在人前他冷若冰霜,不苟言笑。玉红一开始有些怕他,但是时间久了,玉红发现她不管做什么,这位佟老板都不闻不问,海庆班好像就真养了她这么一个闲人。这位佟老板似乎不怕冷,不管天气如何,他永远是一袭大褂,变得只不过是颜色而已。每天一把竹扇怎样都不会撒手,这位佟老板会不会不是人?玉红在书房里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扫灰,一边想着。

正想着,佟老板走进了书房,然后又开始了和乐器们的对话。玉红正准备出去,佟老板拦住了她。“玉红,你刚刚扫灰了吗?”玉红点点头,“嗯,是不是没扫干净?您稍等,我这就......”他摆摆他那柄竹扇,说:“无碍,三弦兄说你刚刚扫灰呛住他了。”玉红打了个激灵:“我下次注意,保证不扰了三弦先生。”佟老板看了一眼三弦,又看了一眼玉红,说道:“记得,万物皆有灵,下次轻些,别扰了他们就好。”“嗯,晓得了。”玉红吐吐舌头,关门走了出去。

佟老板好像一个谜,一个谁人都看不懂猜不透的谜。

这一日,佟老板在房里待了整整一日没有出门。屋里好像进了一个器乐班子,佟老板也难得地在房里正儿八经地唱了一出。玉红一直以为佟老板是唱旦角的,没想到居然是唱小生的。但是偶尔唱的两句红娘,竟然也唱得娇俏。班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用手敲着锣鼓点,闭着眼睛晃着头。再看看院中的其他人,一个个都听得如痴如醉。玉红无奈地看着院中众人,晚上的演出就要开始了,这些人迫于无奈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玉红也才壮着胆子上前敲了敲门。“爷,您唱了一天了,该歇歇嗓子了,晚上还有您演出。”里面没出声,但伴奏都停了。

玉红去柜上拿了一壶茶水,正要敲门给佟老板添水,就听到佟老板咳嗽。玉红也顾不上敲门了,只想着赶快让他喝点水润润嗓子。一推门,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玉红。佟老板瘫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色苍白,不断地咳出血来。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平常从不离手的竹骨折扇掉在了地上,他想去拿,因为没有力气,只能虚弱的朝这个方向伸着手。玉红赶紧往佟老板的杯子里添水,佟老板把杯子拂到地上,“扇......扇子......”佟老板说完,哇得又吐出了一口血。玉红只得去拿扇子,扇骨上竟然也是斑斑血迹。佟老板抢过扇子,死死握住,那神情就像抽大烟的人一样。说出来也齐了,他拿上扇子后竟然也不再咳血,气色也慢慢地恢复过来。 “玉红,你出去吧。”玉红没敢动,佟老板笑了:“无碍了,有这把扇子就够了。”玉红还是有些迟疑,“佟爷,我就在外面,有事您唤我。”

五月初五端阳日,本该是海庆班最忙碌的日子,而海城中也早有传闻,这一日佟老板会亲自登台唱戏。不仅是海城,其他城市甚至是京城里的人也都赶来了,只为听一场。但是在这日,海庆班闭门谢客。

这一日,佟老板大早就扮上了扮相,站在海庆园紧闭的大门内,握着扇子,从早晨一直站到晚上。整整一天,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孤傲清高又卑微地,在等着一个人。

这一日,虽然弦师们都没来,但是伴奏的乐器早早都摆好了位置。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观众和奏琴的弦师们。

这一日,班主给园子里所有人都放了假。海庆班只剩下玉红、班主还有佟老板。

傍晚,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头戴礼帽的中年男人推开了海庆班的大门,他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光,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手上拿着一个文明杖,皮鞋和文明杖接触地面的声音打破了一日的宁静。

“您终于来了。”佟老板说。

“来了。”来人说。

“您知道我是谁?”佟老板笑了,带着一丝轻蔑。

那人看了一眼佟老板手中的扇子,“知道。”

“坐吧。”佟老板走上台,“玉红,倒水。”玉红将沏好的茶放到桌子上,站到了一边。“玉红,到后院找班主去,别出来。”佟老板说,玉红本想悄悄地看,现在只得离开。看着玉红离开,他对着台下说道:“赵老板,元清给您唱一段。”说完那些乐器竟然自己奏了起来。玉红虽然早知道佟老板不是常人,但此时却吓了一跳。而赵老板竟然面不改色,看着台上的演出。

“浩然之气从何养,尽收着江淮河汉如文章......”佟老板在台上演,赵老板在台下听。终了,赵老板鼓掌,“可惜了,你学他学的再像,你也不是他。”佟老板听了这话,也笑了出声。“你怎知我不是他?”

“他,鲜衣怒马少年郎。你?”赵老板摇了摇头,“你们不一样。”

“你说,家破人亡,会让人有多大的改变?”佟老板说。

赵老板一愣,猛地站了起来,“元清?”佟老板没有说话,背身负手,幽幽说到:“你我自幼相识,未曾想一日我落难,你竟如此落井下石,害我家破人亡,妻死女失。”

“收到你的帖子时,我本以为师父给你的那把扇子像器乐班子一样成了精。却没想到,是你不愿走,留在了这扇子里。”赵老板说:“我......我自知有愧于你,这十多年来,我也日日忏悔,今日我既然敢来,这条命你若要就拿走吧。”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佟老板握紧了手中的扇子,“你曾于我有大恩,你的恩,我用命还你。你的命,我用我的魂魄还你。”说完,他猛地将手中的扇子扔出,那扇子竟直接没过赵老板的胸膛。赵老板就这样直直地躺在地上,生命就这样结束,这样平静的甚至没有痛苦地结束了。佟元清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赵老板,他开始笑,笑自己少年时的兄弟之谊、笑自己年少无知轻信他人,笑自己冤死狱中却固执的盘桓人间不肯离去,笑自己女儿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笑自己大仇得报却无法修的来世。

他笑的越来越大声,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清楚,只要自己现在下台拿起那把沾满鲜血的扇子,他就能不受这样的折磨,但是他一点也不想。他清楚地感受五脏如刀割般剧痛,血不断从口中涌出。他也倒在了地上,戏台上“霓裳三叠”的牌匾在慢慢模糊,他闭上了眼睛,“假象写真情,邪正忠奸,试看循环之理......今时传古事,衣冠粉黛,共贻色相于斯。”他喃喃道,戏台上的抱柱联,师父,我今日终于看懂了。

海城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佟老板”这个人一样,海庆班也闭口不提“佟老板”的存在。玉红也还留在海庆班,所有事情好像都没有发生。但在近日,海城都传言海庆园里闹鬼。园子里,一个放着一把扇子和很多乐器的屋子里,总是在半夜灯火通明,屋里好像有一个大的戏班子在演出。打开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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