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初来到镇上的时候,天空飘着牛毛细雨。伟大的土地妈妈,在进行朝圣的洗礼。沟壑里雨水汇聚成一股黄流,在泥土的指引下,蜿蜒向前。他望了望脚下,一块完整石块上立着一双脚,那双脚上裹着一双时髦的黑色运动鞋,上面有阿迪达斯的标志,据他姑姑说是在永道镇上最大的店家里买的,上面黏了少许污渍,可还是那么好看。他一直舍不得穿,今天早上才从鞋盒里拿出来,磨蹭了好久,才把外面的包装撕掉,这个过程他认为是一种必要的仪式,就像小时候从书刊上看到有些西方人进行朝圣之前一定要清洗。
那是一个半昏半沉的早晨,阿伯的爸爸大阿伯在房子后面准备了一辆小轿车。阿伯记得,那辆车是住在隔壁的三叔的,三年前他买了车的时候,还在石榴村的村上到处溜达了一阵子。他被妈妈叫醒时天还朦朦亮,大约是五点半,全家人都在收拾东西,六点从石头街出发,送阿伯上学。那天的石头街上,在阿伯的记忆里装满了黑黢黢的黎明,甚至于阿伯站在车子旁边躬着腰拿行李的时候,顺便往前方一瞥,竟看不到前方的路,无尽的黑暗在他的心上打着节奏一拍又一拍,他从未见过,也没听过,耳朵里回响着心脏跳动的声音。那石头铺满整条大街,所以叫做石头街,从前阿伯最爱和几个小孩子在上面蹦蹦跳跳玩游戏了,尤其是冯林和他玩得最好。要离开了,一路上阿伯都静静地,反而车子与风擦窗而过的声音特别聒噪。他想着这是他第一次远行,终于要离开那个写满故事的小城,他要离开他的父母和那些亲密的小伙伴,从此刻起,他便是自由的人了,但他觉得有点孤独。若硬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只能说是五味杂陈,纷扰繁复。阿伯自从高考之后就没有这么早起过床,沿途眼睛盯着外面,黑黢黢的山、树笼罩在他的周围,总有一股压迫感萦绕在身边,倒把他变得更加沉默。妈妈一路上坐在他的身边,可能是起的太早,上车就睡了。阿伯偶尔看看妈妈,其实他想和妈妈说话,但又怕把他吵醒,他心里的烦忧无处倾诉,至于爸爸,爸爸一路上开车,要连续开好几个小时,他怕影响爸爸,又不敢说话。一路上,他就这样一直坐了八九个小时。
阿伯的爸爸大阿伯,本名叫做李山海,家族里排行老二,是四个兄弟里最瘦最黑的,个子不高,眼睛最大,但是由于常年奔波凹进眼窝里看不出来了。据父辈们讲,大阿伯以前最开始的时候是在市场上卖猪肉的,后来找不到什么钱,就去买了一辆货运车,开始给县城里的老板拉货运。大阿伯现在49岁,已经从事司机这个行业30年,总共换了5辆车。多年以来,大阿伯跑遍了全国各地,而且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经常可以看到大阿伯和一辆车独自一人穿梭在黑暗的大雪天里。大阿伯常年来经常熬夜,一个人可以三天两夜不睡觉,为了提神不得不染上烟瘾,多年来累积了大量的尼古丁在肺里面,他的牙根基本上都是黑的,每次一笑起来,黝黑的皮肤皱着一张皮,看着有些恐怖。(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