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关系,需要只身前往北方,想到本就是孤身一人,便无所畏惧了。
这里所说的北方,仅是相对安徽来说,安徽北部,或应称皖北,大略以淮河为界进行地域划分。细数之下,皖北各市均已去过,如淮北相山相知畅言,亳州路边观白芍兀自灿烂,宿州车站临窗听雨,阜阳、淮南两地与旧时同窗故友围桌长谈,至于蚌埠,本是家乡,自不必赘言,上几次大多因公事繁忙,而暇时又极少,故游历不多,必然不能得其深妙。此番需久居数月,身心俱在,之后的感触必将有所不同。
一直都是,困于日常俗务,斗室深居简出,自然郁郁无聊。近日有此机会,由南部出发,一路向北,绝少见高山大湖深沟之类,场景逐渐开阔,豁然开朗,偶尔有冷风吹面,久闭之胸襟为之一畅。
还在上学的时候,读到皖北老庄文、三曹诗等等,无不心向往之,以及传说中的都邑陈迹,或者古人行军之所,合书掩卷几欲飞临其境,畅游一番方才尽兴。说起游历之乐,高山深壑,平湖浅滩,禽虫之形态,花木之荣枯,各地风俗人情,不相雷同,无奇不有,皆能一一目睹,岂不快哉?倘能与合脾性之人不期而遇,更是赏心乐事一桩。
一路上,车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新麦,麦色青青,随处蔓延,不见尽头,有时遇见几个小村庄,浅灰色调,静静地卧在那儿,默默的,不言不语,一些笔直狭长的乡村公路割开麦毯,现成许多不规则的分块,看起来饶有兴致。平原之上,不时会有成排或成片的杨树掠过,树们开始删繁就简,叶落归根,疏疏朗朗的,高高直上。因为有过在乡下生活的经历,此时能够想到,高高树下的杂草,茎叶枯黄,伏于土中,但不需假借人力,次年仍会复生。一直都很欣赏茎弱根浅的原上草,贫瘠无用的土壤,仍能繁殖出绿意,沟渠山坡峭壁水岸,无处不有,就算是经历火劫,还能以“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的姿态咄咄重生,觉得它有一种不屈不挠永不言弃的顽强,值得我不断去学习与领会。
安徽为农业大省,皖北土地平阔,气候适宜农作物生长,麦稻豆棉果蔬之类,耕耘定时收获有日,四季轮替不止,可见土地之博大宽厚,正因此才有了周易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说的是做人要跟大地学习。以耕为业之人,居乡里,岁岁辛勤劳作,尽人事,不得稍息,而有时洪水干旱大风冰雹,或者虫害猝来,收成难免窘迫,况且机械、肥料、农具等等俱不能缺,劳费若此,而他们又不会厌倦放弃,常开乐天之口,这更是一种顽强,同样值得我不断去学习与领会。
现在是初冬时节,节气上,立冬刚刚过去,天气有些清冷,但还没有到落雪的时候。说起皖北的气候,这里四季较为分明,正因其大有不同,亦无风沙之弊,才会令人心生欢喜。四时之中,春风和煦,夏雨时降,至于秋冬两季,日日渐寒,草木零落,春夏秋冬各有其妙,较之中国南方某些地区,那里的四季相对模糊,不够明晰,常绿植物终年不败,一年过去,见不着秋高气爽、皑皑白雪,难免会有些遗憾。其实,一年之四时,春发夏长秋实冬藏,如人一生,由跃跃童子渐至壮年,再由壮转老,最后由老而衰,只是冬尽春又来,循环往复不歇,而人老后却不能还童,日不再来,时不我待。每每念及于此,人生短暂可贵之感便油然而生。
关于皖北印象,不知何时能够做到:孤独的时候,皖北是我;不孤独的时候,我是皖北。这样便会真的无所畏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