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农村,老人去世后,有种风俗叫“摔盆”,即把摆放在灵柩前奠祭烧纸所用的瓦盆摔碎。
这个盆叫“阴阳盆”,也称“丧盆子”,不过也有叫“吉祥盆”的。
这个仪式很重要,摔盆者一般是死者的长子或长孙,都是跟死者关系非常亲近的人。
但如果死者无儿无孙,而不得不由别人来摔盆,这一仪式就会使摔盆者与死者的关系变得亲近,甚至会因此而确立死者的财产继承关系。
摔盆讲究一次就摔碎,甚至越碎越好,因为按风俗,这盆是死者的锅,摔得越碎,越方便死者上路后携带,瓦盆一摔,杠夫起杠,就开始正式出殡。
刘家寨有位刘老头已经八十八岁了,一生孤家寡人一个,无儿无女,镇上倒是有些亲戚,不过都嫌弃他贫困,早就不跟他来往串门了。
刘老头仿佛是一株历经无数风霜的高粱,早就熟透了,也该颗粒归仓了,但是却还一直站在收获过的田野里,静静地增添着新的生命的年龄。
这年秋天,头一天大家还看见刘老头气定神闲地拄着拐杖,站在村口,笑眯眯地和忙碌着的村里人打招呼。
没想到,第二天,却没有见到他站在村口的身影。
左邻右舍有人去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躺在床上,已经没气了。
当然,这刘老头年近九旬,就是死了,也是喜丧。刘老头临走时没病没灾没痛苦,死在自己床上,属于善终,也是一种福气。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刘老头这一生无儿无女,死了没人收尸,身边也无儿女送终。
就这样,刘老头死亡的事儿对整个村庄没有造成任何不快影响,更无人哭泣,刘老头一生没有娶妻生子,光棍一根过了一辈子。
没有至亲骨肉带动这悲凉的气氛,其他旁人就更不会酝酿哀伤气氛了。
村里人都古道热肠,也算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大家伙都自发的出手帮忙。
这不,这灵堂就搭在刘老头院子里,村里人还集体出钱给他买了一口棺材,瓦盆也摆在灵堂门口,不时有人过来祭奠,在瓦盆里烧几张纸钱。
如果有人再哭几声,就与平时的丧事没什么差别了。
当然,在村长的眼里,这哭不哭的都已经不再重要,关键是次日上午出殡,谁来当孝子摔瓦盆?
众所周知,摔瓦盆可不是一件小事。只有长子或长孙才享有这个权利,代表他在家族的地位和身份,更意味着最后的遗产的归宿。
刘老头没有后人,没有侄子外甥,甚至连干儿子都没有一个。
如果要是给他做一份人事档案,主要关系一栏完全可以直接填一个字:无,这样的档案,恐怕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样的事情,确实存在。
当然,如果刘老头留下有可观的遗产,那也不是问题,随便从年轻人里面拉一个人充充孝子,一点难度都没有。
但是,刘老头穷苦一生,只留了一间残垣断壁的破院子,几间东倒西歪的泥巴墙茅草房,一口快透底的锅,两个豁边的碗,这样的家当,大伙心里明镜似的,谁也不稀罕!
第二天,村长起了个大早,挨家挨户跟村里的年轻人一个一个地劝,可是村长说破了嘴唇,人家都不买帐,让谁干谁也不干。
眼看日头已经挑起一竹竿高了,出殡的时间也快到了,但是这代理孝子却还是没有着落。
村长急得直搓手,在刘老头的破院子里团团转。
村长叔,我可以给刘爷爷摔瓦盆吗?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
大家齐刷刷地回头去看,原来是老高家在县城读高中的儿子小高,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村了,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
村长从人群里走出来,摸着他的脑袋问,你怎么想……
小高眼睛红了,小声抽泣,断断续续地说,去年我爹没钱给我交学费,刘爷爷听到这个情况以后,亲自把自己的积蓄送到我家,让我赶紧去把学费交了读书,后来还他钱的时候,他死活不肯要。
我欠刘爷爷的恩情还没报答,现在他老人家死了,以后也没机会了,所以现在要想报答他。
村长眼角湿润了,又摸摸他的脑袋说,好孩子……
刘老头顺利的安葬完了。
村长带领几个人清理刘老头遗物的时候,在刘老头的床铺草席下面,意外地发现了两颗足有花生米那么大的金粒子,不知是他忘记了,还是专门留下来馈赠“代理孝子”的。
第二年,小高考上了大学,村长托人把两颗金粒子卖了,给小高交上了学费。
消息传开后,村里人都羡慕小高运气好,举手之劳就有丰厚回报,都怨自己命薄,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但是,村长却感叹地说,人啊!还是得知恩图报,才有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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