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和她传过的书信
Z生了。早上醒来看到她在凌晨发来的短信:剖腹产,7.3斤,女宝。
我没有回信。我怕惊扰了他们,是一家人迎接新生儿的喜悦,是刚刚歇息的身体和微闭的双眼。我对她是真朋友,我不去想她可能埋怨我没有及时打电话祝福和问候。
此刻,床角抱着奶瓶喝奶的我的孩子,眯着眼,偷偷瞄着她的母亲会不会拿着手机走出这个门。每次睡觉初醒是她最粘我的时候,甚至有些过分,让人恼火。
我放下手机,跑去抚摸她,柔软的小脸,和生长的黑色漂亮头发。
两年前,一切眼前浮现。
一个蹲靠在床上的女子,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嘴角轻微扬起。时而低头抚摸挺得高高的肚子,打趣地说着什么。
幸福是你预想的,而一个比一个更大的委屈是你未能预料的。
孩子奋力降临的第一声啼哭,我忘记了疼痛,轻揽她在胳膊上。端详着这将是我的此生挚爱的小东西。
出院前一天,我趴在来看望我的同学肩上泪如雨下,连同身上的汗水沾湿了她的衣服。
和婆婆激烈“大战”,炎热六伏天,提着大包小包,抱着孩子躲在没有空调的小宾馆,孩子哭累了睡了,而我捱到天亮,那叫心灰意冷,无奈世上没有后悔药。
已是昨天的苦楚,却似乎是别人的故事。
而我们都已经被长大,然后不自觉地成熟起来。
我们已是孩子的母亲,再也不是高中那些年,每每传阅书信和作业的女学生了。
在我怀孕和独自带孩子期间,Z来看过我们很多次,在孩子一岁断奶期间她睡在旁边陪我,最终还是受不了孩子的整夜哭闹不再来了。
而我只看过她两次,一方面孩子小,一方面我没有凑齐还她的钱,虽然她一直说不着急还。我还是在她预产期来临之前还给了她,我知道,这是我心里最后的期限。
她从不让我买东西,她说家里都有,我知道,她不想让我花钱。
我的第一瓶香水是她买的,是我化妆包里最大牌的产品。
我们很少联系几乎不见面,我们不会家常理短,从不闲言碎语。
我们印象里的还是高中传阅书信的青葱岁月,现实似乎还不足磨灭我们曾经的美妙和梦想。
大学毕业,我曾翻开过那厚厚的,已是沾了灰层和被蜘蛛侵略的书信,我摘录了很多,因为我太舍不得丢弃。
印有漂亮小花的信纸是我们最爱,有股或浓或淡的香味。而更多时候,作业本就是我们的信纸。
遇到开心的事,我们会写信给彼此,逗对方笑笑。
心情低落的时候 我们会传信等待对方亲切安慰和小零食。
考试之前我们会写长长的信,给对方加油,如同将士上战场前的击鼓助威。
我们得知对方的成绩后,第一时间写信,或满满赞美,或温柔鼓励。
很多时候我都是让路过我们教室的她的同桌给她。而她总是把书信折叠成各种漂亮的图样,从二楼给我飞下来。
我们会写成诗,会用英文写,有时候我也会摘一道具有代表性的数学解析题给她。
她数学不如我。但她英文比我有天赋。
我知道她所有故事,她喜欢上一个男生。她第一次织围巾,挑最好的橘子给他,可是直到高考前夕,男生仍旧没有说出那句她等了两年的情话。她在宿舍楼拐角遇到我,扑到我的怀里,像个孩子失去了可爱的礼物一样失声痛哭。
而我不可说的秘密,只有她懂得。
高三的紧要关头,我们相约周五留校,周六回家,我为她解析她总是很懵的数学难题,她也总能把我分不清的英语语法给我说的明白;漫步学校的河堤,我们拉着手,或她挽着我的胳膊,嘴里含着不知她从哪个男同学手里抢来的棒棒糖,或者啃着干脆面,后来总是吃出虫子,就不再买了。
她喜欢看流星花园,讨论女主角酸菜的可爱和聪明。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部很火的电视剧。她喜欢张韶涵,她说张韶涵很努力很漂亮。后来我明白,她和张韶涵一样娇小的身体里藏着巨大的能量。
她写字写的很重,她写的英文和中文很像,她给自己起的笔名是梦娜,她说她会想到最美的女人,蒙娜丽莎。书信开头昵称都是Dear丹.落款都是Yours梦娜。
然而,我们高考并不理想,学校老师打电话建议我复读一年,因为我平常成绩还算说得过去。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Z。她说她选个大专院校读三年,后来我也没有选择读高四。
那些年我们不在一个省,几乎不联系,我有时觉得她已经忘了我,但是每每在她的重要时刻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后来我们回到了一个城市,不知不觉我们都结婚了。
婚姻关系里,她似乎是强势的一方,她工作占上风,她老公把她宠着,我想大多也是让着吧。
在她眼里,我在婚姻里总是那个默默付出的傻女子,曾经我也无力负荷,在孩子熟睡后偷偷流眼泪。而今孩子欢乐的长大,一切变得有序,我已百艰不摧,偶尔也会抱怨,但我已深深爱上自己,踩过一路荆棘,坚定前行。
在我的梦里总有这样一个美妙的场景:她用浑厚温柔的声音温暖守候电台那端的人儿,而我就是那个写故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