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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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头:

  有人和我说,写作就是一些想说的话,找一些人,发生一些事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想说什么?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原打算写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但最后敲定成稿,慢慢偏离了开始的轨道。这是一个爱与被爱的故事,是一个女孩缅怀青春, 是“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伤疤,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的苍凉,是席慕蓉在《莲的心事》中说到的: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 无忧亦无惧”

  那么多少年后,青春已去,我们不断长大,成熟稳重。那些经历的都成了画,那些人,那些书,那些日子,慢慢的在回忆里发酵。等到某一天,我“翻开发黄的扉页,岁月将它装订的如此拙劣,我含着泪,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借以引用席慕蓉的《青春》: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

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

却忽然忘了是怎么样的一个开始

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

逐渐隐没在日落后的群岚”

  未来不可知,人生路漫漫。

  但愿少年披荆斩棘,一路前行,无所畏惧。

  但愿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1.

  墨水泼在天上,挥毫盖了日光。阳乌已却,提笔勾勒半弯银蟾,落一地月色。

  今天的星星格外亮。但也许是夜太黑,对面的建筑工地熄灯,黑了一片天。

  我靠在床头发呆,行将睡时发觉头发未干,我愣愣地从床上爬起,吱吱呀呀的床板声在黑暗中略显诡异。我绷直了后背,担心动作过大吵醒了床另一侧的人,然而他只是咕哝了几句听不大清。我屏息静默了几秒,后小心地探出身子按明台灯。瞬的,米色灯光驱散了一室沉寂的黑暗。我的心安定下来。

  我靠在床头,拢了一下下滑的被子。床边一窗独立,半开,此时也透进浅浅的月色,星星很亮,却是冷色调,半弯月牙悬垂一方。拢被的指尖微凉,像落地的白霜。我侧头静静地看向窗外,看向黑色的幕布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一时思绪拉长,像许多的月夜打开回忆的匣子,岁月齿轮悠悠转回十年前的夏天。

  那时的青春活力、敢爱敢恨,尚不及现在被时间打磨了棱角。那时的云好看,诗好听,那时的人是最好的人。

  那时的夏夜集生机、美丽、烦闷于一季,我时而欣喜田野丛中听取蛙声一片,与风儿吹起萤火作伴,时而苦闷蚊虫叮咬、汗流浃背。然后第二天早上,你会被我满手的红包吓到,会笨拙焦急地找来药膏,将冰凉带有清香的药膏均匀地涂在手臂上,你会告诉我,女孩子要爱惜自己。我无惧蚊虫满身叮咬,却扛不住你的细细叮嘱。我垂头,看着你轻皱眉头,轻轻地给你吹去额头密集的汗水。我的背后靠窗晨光一点一点从身后透进来,而你被笼罩在我的阴影里,那一刻,我的心底涌现出莫大的欣喜。那刻岁月安宁,我如此的想将它留下,但这让我想到了融化的冰棍,夏日下改变不了消融的命运。我微闭双眼,喟叹曾经拥有,让回忆使它变得香醇。

  我出神地盯着窗外,脖子僵持久了有些酸痛,我轻轻按揉穴位,一缕头发垂下在微风中晃动。我鼓着腮帮子吹起头发,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旁侧的人突然翻了个身,坐起,伸出手捏了捏我的掌心。我僵直身体,突如其来的温热让我有点一惊。我感受到他带着睡意的气息慢慢靠近,出声喊道:“陈琛?”

  “……嗯,还没睡?”他停下,似带有一丝疑惑。

  “还没,刚洗完头。”

  他伸出另一只手,试探性的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迷糊道:“唔……那灯别开太久,头发干了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嗯。”

  我稳住声音,尽力不让他觉出异样。又是一阵吱吱呀呀的床板声,他躺回床上,手中牢牢地握着我的手。半晌,我转过身,盯着他的睡颜,掩下眼中的情绪。我低头确认陈琛睡熟后将手抽出来,拢下被子侧躺背对他,我眨巴眨巴眼睛才发觉眼中已蓄满泪水,一眨就哗哗啦啦全落下来。我双手覆面,眼泪从指缝中一个劲地挤出来,能感觉到心底一抽一抽的痛苦。

  多希望,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2.

  晨光熹微,斜印墙上。太阳慢慢吊起,云朵被染晕了色,阳光悠悠地爬上地板,渐渐盈满一室。我睁开眼,闻着厨房传来的面香,忍了忍还是起身洗漱。我耷拉着衣服,一步一步的踢沓拖鞋,走出卧室时顿了顿,侧头看见陈琛立在白烟中,低头看着时间。视线将要移开,他有所察觉,偏头,一眼看见我站在卧室门口。

  “起了?”带着磁性的喑哑。

  “嗯,刚醒,看见你在煮面。”我揉揉迷糊的眼睛。

  “面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漱。”

  我略带迟疑,想起昨天老板的吩咐,我低头,肩膀靠着墙。他看着我,轻拧眉头,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今天有时间吗?只要下午几个小时。”我顿了顿。“城西有个案子,今天下午要去走访。对象是一对中年夫妻,儿子离家出走,几个月前发现被害,至今凶手不明。你在心理方面比较擅长,我想你或许可以帮忙。”

  他低头思索片刻,转向我道:“你先等着我,面好后我去看看安排。”

  “嗯……好,那我先去洗漱了。”我看了眼他,他正将面翻起。我踢踢拖鞋,转身。

  一室无话,面在水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卫生间里传来水花的声音,陈琛向后低头靠在玻璃门上,一片水雾掩盖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

  我将头发盘成丸子,将两边的碎发用黑夹子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晃着小腿,我坐在餐桌上吸溜着面条。陈琛坐在对面,翻动工作本,纸张发出哗啦的声音,一片烟雾缭绕里,听得他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下午两点到五点,你看够吗?”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一口吸溜口中的面咽下,“你可以陪我去?”

  “嗯,时间够吗?”

  “够了。”我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嘴边沾着一圈酱汁,看起来很滑稽。陈琛颔首,他低看着我,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他抽出一张纸,我呆呆的看着他越来越近,一抬头撞进了一双充满笑意的眼。我愣住,看着他俯身用纸巾擦去我嘴边的酱汁,闻着他身上的一股清冽的气息,噗通,一张脸从头红到了耳。好在他擦完就收回了手,眼看着我红通通的脸蛋冒出了疑惑,又看着手上的纸,嘴角一勾,晕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你在想什么呢?脸这么红。”

  我:“……”我抬头看着他充满笑意的脸,怎么都觉得里面包含了几分故意,我轻抬筷子,戳戳我的脸说,“本姑娘天生丽质,最近只是上火了,降降火就行了。”我半敛眉,戏谑地看着陈琛,后者脸色微变,“不过,看着也挺精神。”

  他低头,想到刚刚抛出的问题不觉好笑,他便笑着说道:“那刚好我先去上班,下午两点,我在楼下等你。”我看着他,想了想,乖乖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到玄关,我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突然听得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突然手下一顿。“火气大,那你多吃点苦瓜。”

  我:“……”贫身最讨厌的就是苦瓜。

  上午的太阳缓缓移动步伐,将日光穿过层层的空气,最后透过窗栏直射地上,一层一层的照在落地窗帘上,金黄色的像门口大叔卖的煎饼。映出一室温暖,通明。

  我坐在客厅旁的草藤椅上,看着阳光出神,脑海又转去了多年前。我想到从前,想到你像一个小哥哥一样送我回家,站在路灯下静静看我离去。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在路上,我喜欢踢着石子四处奔跑,时而停下等你跟上,你曾经嫌弃我幼稚,我停下,静静站着不动,你以为我生了闷气,急跑上前,不料我抬起手,转头吹了你一脸蒲公英,笑咯咯的跑了老远。蒲公英乱腾腾的在空中飘舞,你吓得一阵挥手,头发却免不了沾上一点。那时,你是洁白的少年,我是快乐无忧的少女,你还有少年的害羞和对事物的好奇心,我喜欢时不时调皮捣蛋戏弄你,看你被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我们一起度过一生中最纯白的日子,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日子。净如槐花一树绽放,烈如浓酒入喉留香。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飘走一声低低的喟叹。带回我的思绪,歪头盯着暖阳。

  我抱着电脑靠在草藤椅上,轻轻踢着墙晃动藤椅,吱吱呀呀听着窗外的蝉鸣。身边电扇嗡嗡地转,带来丝丝凉意。我看着电脑,对方回了一句话,附加一个笑脸:“这些年来还好吗?”

  这些年来还好吗?

  我茫茫地看着屋外的白云,天空中飞机飞过的一条白色痕迹,向远方延伸。我看着那条痕迹,说不上太好,说不上不好。

  “其实毕业后才发现,当时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我的生活很好,可以不必一脸茫然,对未来无措,过了刚毕业的那一段,再苦再累的也熬过来了。”

  “慢慢来,总会好的。”

  青涩的季节又离我而去,慢慢等,我已亭亭,不忧亦不惧。

3.

  金色阳光缓慢地攀上少女的侧影,打在前额,依稀可见几丝碎发垂下,发梢镀金。少女将碎发拨到耳后,白皙的脸蛋,光洁的额头,两扇扑面,轻掩眼波流盈,轻轻的撩人心弦。

  我窝在藤椅上,一晃一晃的,手头打出稿子的结尾:

  “少女告别少年,飞往加拿大的飞机即将起飞,他们约定七月相聚。她站在清晨的微风里挥手告别,清风带起她的碎花裙摆,一晃一晃的煞是好看。少年半路回头,定定地看着她,他突然绽开笑容,笑看着她。他转身离去,再不回头。风扬起千里云,吹落了一地愁。

  出事的那年,少女在学院获得去国外进修的机会,她选择了加拿大,因一个人而倍感亲切的地方。她满怀期待的等他回来,告诉他这个惊喜的消息,但却等来了飞机在飞往国内的途中失去联系的噩耗。她的急切的激动的心,被浇了一罐冷水,从头到尾凉了彻底。她张大嘴巴,喉咙嘶哑的发不出声音,她泪沾满面,却偏是硬撑着,没有出声。她心底始终不愿相信,她反复的拨打电话,反复的给他发消息,关注新闻时事,直到……

  直到航空公司发出单子,上面明明的印着——已鉴定飞机失事,在附近海岛搜到飞机遗骸,机内345人身亡,无人生还……打出的电话再也不会接,发出的信息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突然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说。一夜间像变了一个人。她收拾好自己,冷静地参加少年的葬礼,冷静地送他入葬,冷静地收拾行李办好签证,冷静地飞往加拿大。但踏上那片土地,因为一个人而怀着亲切的土地,她站在异国他乡的路边,她毫无预料地开始嚎啕大哭,哭了太久,久到警察赶来以为发生了一场事故,久到自己心变得麻木。

  她整理好自己,对警察表示抱歉。她拖着箱子,走在那方土地上,背后有落日带起千里云,云云写满了牵念,追随。少女,也要去追随一个人的脚步。”

  我打完稿子,点击发布,一个小小的等候后,结文。我抱着电脑,缩在藤椅上,轻轻的思念故人,外边的云很清白,天色一如洗过的裙摆,云朵扬起层层波浪,点缀了天蓝色的裙尾。我盯着外面发呆,不由地想到了席慕蓉的一首诗:

“现在 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云很美,我很好。少女在慢慢长大,她一直在思念着一个人。但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会慢慢忘记你。

  愿安,勿念。

4.

  我拘谨的坐在副驾驶上,歪头看向窗外,默默看着不断倒退的树木,旁边陈琛安静的开车,电台播放着一支曲,大约是很高级,我紧绷的心不觉放松下来。经过一个红路灯时,车速变缓,陈琛看我还没反应,轻声提醒道,“你或许可以和我说一下这个采访的详细内容。”

  我闻声转头,“???”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倾听。”他稍微偏了一下头,眼神直直的盯着我。“嗯?”

  “哦,对。”我从他的眼中回神,那一声真是撩人。我的脸颊感觉冒出了绯红,忙迅速的低下头,低头瞬间仿佛听见了一声轻笑,像脆铃轻敲心门,心尖儿颤了一颤。

  我想起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整理的资料,忍住心头的异样,道:“这次走访城西老街那一块,对象是一对中年夫妻,年轻时来到城市打工,孩子待在家乡念书,好像吃的穿的花费不低,夫妻的生活水平应该只能算勉强温饱。前年他们将儿子转到这里念书,家长们都是希望给孩子最好的,为此花了不少钱和精力。看情况,这些年的积蓄应该花的差不多了。”

  我蹙眉,一字一句的说到,“孩子今年上半年和同学发生矛盾,受到学校警告处分,回到家后因受不了父母的教导,携行李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上个月警察在江畔一处乱石滩上发现尸体,被江水浸泡的尸体已肿胀不堪,脖子处有一细小勒痕,身上有数处骨碎,死相残忍。经确定是失踪的儿子。但是到了现在还是没有查明凶手。线索在乱石滩上断了。”我转头看着陈琛。“关键是,死者在初中时期留过级,出走时已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也就是说,”他接过我的话继续说,“如果死者是在与他人纠缠或者说他人是出于自卫杀掉死者,那么这可能就是正常死亡。”

  陈琛眼神微闪,眼神变得幽深,他一脸沉思,沉吟不语。垂眸看着我思考的侧脸。

  一室安谧。我突然想到今天上午看到的尸体图片,浑身一震,喉咙突然就像梗了一块石头,不断的反胃,我张大了嘴巴,抑制住强烈的反感。突然我感觉车子一顿,刚准备抬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转身拉入了怀中。我的头被按在他的胸前,他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如果累,就趴一会。别把自己搞得太狼狈。女孩要懂得爱护自己。”声音顿了顿,“当年是因为他,你选择了现在的工作,现在人走了,你却一直……你别这样一直憋在心里,如果苦,你就哭出来,你知道你这样,会引得多少人担心吗?我也会担心……你知道吗?”他似乎有点生气,调整了气息,又慢慢说道,“这是你的追求,我知道,知道你不会放弃它,但是请你量力而行,别死撑着……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我浑身一震,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我回他,“谢谢……还是,谢谢你能开导我。”说着我突然就轻轻的在他怀中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颤抖,背上有手掌轻拍,我也不知道是因为熟悉温暖的话语,还是想起了已逝的故人,我闻着身边的清冽的气息,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眼里闪过痛楚,揪心的疼。

  半晌,我停止了哭泣,突然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我从陈琛的怀里抬起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他说了一句带有浓重鼻音的“谢谢。”看着他衣服上的一摊湿印,我又倍感歉意。“抱歉,我也没想到真的就那么哭出来了。还把你弄得这么脏。”我吐吐舌,突然秒变表情。在他看来,嗯,透着女性的一丝可爱。

  他垂头看了看,勾起唇角,“没事,我车里有备用衣物。至少,你现在的心情是好很多了。至于这件衣服——”他突然侧头,将耳朵朝下靠向衣服,半刻后抬起头对我说,“它说,它很高兴为你服务。”

  我噗嗤一笑,一扫感伤,我想到要面对的采访,心情比刚刚好了很多。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坐直了身体,殷勤地眨巴眼睛看着陈琛,“其实还有件事,今天我的搭档临时有急事来不了,所以想烦请你帮我搬一下仪器。”我说完笑的跟朵花一样,花一脸无耻的看着他。

  “……”他抬头看我,瞟了眼后视镜,可以看见一个黝黑的笨重的箱子安详地躺在后座。

  陈琛:“……”所以我是给你铺好路收拾烂摊子顺便当免费苦力?

  太阳火辣地燃烧,下午万里无云。我刚从车里出来,半会就被晒的满头大汗。我转身看着后面踱步在日光下的陈琛,肩上扛着偌大的黑箱子。他穿着纯白的T恤,配浅色牛仔裤和板鞋,刚刚戴上的黄色鸭舌帽掩住墨黑的眼,长身沐浴在日光里,显得格外年轻。让我微微失了神。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还未滴落,少女在夏天,再遇新的旅程。

5.

  “其实根据我的猜测,乱石滩周围是居民区,在那里杀人风险太大,而且尸体应该是被泡了很久,乱石滩每天都会有妇女去洗衣服,但是到现在才发现尸体。所以乱石滩不可能作为杀人的第一现场。”我蹙着眉,陈琛坐在沙发上,我搬来一把小板凳,将案发现场周围的地图和一些资料平铺在沙发上。我说完抬着头看向陈琛,后者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画出的那片区域。

  “那么照你这么说,死者身上的骨碎也不一定是人为,极有可能是在抛尸后随着江水流动撞上的石头造成的?”他低沉的出声,眼睛盯着我手上指着的区域。他思考了片刻,抬头看着我。

  “是的,而且经过法医的尸检报告,确定骨碎是自然撞击造成,至于直接的死亡原因,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尸体被泡的水肿,死因的调查需要一段时间。现在说不清是遭人谋杀后抛尸江河,还是死者在生前收到迫害,自己掉进江边,受到撞击和水窒而死,死者的家属现在……”我按了按眉头,继续说道,“闹得欢腾。”

  陈琛看着我,听着我刚刚的用词,眼神微微闪了下。

  “昨天下午去发现现场和家属居住附近进行信息采集,奇怪的是死者生前很少出去溜达,这线索也就断了……”我手支着下巴,皱眉思索,陈琛突然接话:“先看下尸体检查报告,以及在现场的发现,或许可以有新的突破。”

  我闻声照做,从几张纸下抽出一张报告册,和洗出来的照片,我把它们一起平铺在沙发上,陈琛轻轻俯下身,嗓音清沉:“你看,昨天问的法医,受害人手心有一道细痕,和脖子上的勒痕刚好可以重合。我怀疑是自杀。至于乱石滩,我们昨天测了流水流速以及一些其他数据,根据死者发现时间……你看,先把它……然后相乘,根据直角三角形的勾股定理……这里……这里……对,就是这里了。下次去踩点。”陈琛手指河流上游某处,我定睛一看,面色突变,“这里……不是一个化工厂吗?等等,好像,已经废弃……”陈琛看着我,轻轻点头。

  “废弃的化工厂……细绳自杀……以及死者生前依稀可见的痛苦的表情……”我猛的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陈琛,“你是说,这和八个月前的……师大女生碎尸案……死者在死前被催眠……是一个性质……”

  陈琛复杂的看着我,半晌轻轻点头,“是这样没错……”我惊讶的看着手中的报告册,一想到这件事情发展成连环杀人案,背脊一凉。陈琛察觉到我的怪异,伸手轻轻拍我的肩膀,安慰说:“别害怕……”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如果按照你那么说,那么死者就是在被催眠的情况下自杀,而且死前的幻境一定是很痛苦的回忆……那凶手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陈琛按按眉头,嗓音清沉,“我觉得凶手这么做……极有可能是练习……她还有最后的目标……”他看着地图和照片,说道:“你看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以及死者死前痛苦的程度来看,一次比一次有变化,按照凶手的心理来说,他可能想做到催眠使死者自杀并且减缓痛苦,而且……”他顿了顿,“时间太久,尸体腐烂,难以检查出死者是受了催眠……”

  “按这种情况来看,凶手还会继续行动。”

  “你说一下你对凶手的心理特写。”我抱着娃娃,将头搁在兔子毛茸茸的耳朵上。

  陈琛沉吟片刻,敛下眼中的情绪,“凶手是一个女人,长得很乖巧,个子不高,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现在刚进工作,曾经应该在学校受过欺凌,母亲已逝,父亲酗酒,打骂给她造成严重的心理阴影。作案时身边还有一个人帮忙,应该是男的,因为凶手长期遭受欺凌,说明比较瘦弱,凭她一个人恐怕完不成抛尸。”陈琛看我疑惑的眼神,慢慢解释道:“首先,被害者一个是高中男生,一个是在校女大学生,两者都不太友善。凶手要取得被害者的信任,那么只有娇小可爱的女生,看着像小白兔好欺负;根据凶手的行为看,一定是在童年时期遭受身体上的痛苦,缺少母爱,所以身心发育不完全。在进入大学可以脱离父亲后,却受到同学的欺凌,进入职业工作,有报复社会的倾向。”陈琛说完,喝口水,说,“具体细节我也不太清楚,或许你可以向警察反映。”

  他向后靠在沙发上,支手撑上额,“好了,别想了,你把刚刚说的这些和你的上司反映一下,你的任务基本就完成了。”他合上眼睑,显得有些疲惫。

  我低头思索,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突然察觉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我抬头,显然有点疑惑:“我是要跟进案子,这才开头,是有什么事情吗?”我手边一松,抬头看着陈琛将一张车票放在我的手心。

  “???”

  “从某方面来说,我作为你的心理治愈师,希望你可以多出去放松心情。”他眨了眨眼睛,笑看着我,“你的上司很体恤员工,他给你批了一段小长假……这个案子你不用担心,你已经将最重要的部分做到了,之后的事就可以留给警察了。”

  我看着手心的车票,垂眸静默几秒,他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来,我在这几个月的一些案子中的确产生了心理上的压抑,至于其他的原因,既然他不说,我也不必问。但回想起陈琛这几天的怪异,我始终心里有点忐忑,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我抬头看着陈琛,他微侧头,灯光打在他头顶上,洒下点点星光,睫毛掩盖下的墨色的眼睛像星辰,像大海,装着灿烂的光辉。他唇角上勾,眼中一片晦暗看不透。

  云霞渐散日暮途穷,在芬芳的笑靥之后,悠悠我心,谁人知。

6.

  半年后。

  碧空之上,极浅极淡的飘过白云。一缕轻烟薄啸,我捧着一束康乃馨,侧身进了大门。我熟门轻路的来到顶层,推开一扇玻璃门,入眼是满目的白色,窗半开,轻纱被微风吹起,缭乱的纠缠。我轻轻迈步,走到床前站定,垂眸看着病床上熟睡的他,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消去了药水刺鼻的气味。

  陈琛静静地平躺在病床上,他双眼紧闭,呼吸安详而绵长。我看着手中的一束康乃馨,苦笑道:“我没想到,送你花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俯身蹲下,将花收拾好插在水瓶里。突然,我手一顿,抽出压在水瓶下的一张纸,我突然心狂跳,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陈琛,呼吸变得急促,我颤抖着打开纸,上面是一封信,字很轻,纸有些旧。展开,我轻声读道:

“致我亲爱的小女孩:

  展信好。

  首先,我要对你说一声:抱歉。你接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遭遇事故,我也许没有能力再陪伴在你的身边。我的小女孩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要懊恼,不要为我伤心。

  案子,她,目标,我。那些陈年往事,终究还是过去了,她曾经对我有怨恨,我知道。而你待在我身边始终太不安全,这次我隐瞒真相,送你离开,勿怪。

  我亲爱的小女孩,从今往后,希望你做个快乐的自己,放下那些,你看周围,还是会有爱你的人。

  抱歉,我丢下了你。

  抱歉,我爱你。

陈琛

2017年8月1号”

  我捂住嘴巴,拼命的压抑声音,还是有嘶哑的哭泣从口中钻出。我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床上陈琛安详地熟睡,呼吸绵长,瘦削的面孔苍白无力。我半趴在他身上,轻轻的哭起来。

  “诶……是陈太太吗?你又哭了,对了,我在清理陈先生的衣物时,发现一件西装的口袋里有一封信,然后我……”

  护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轻轻地挥手,她见我哭得伤心,敛声音退了下去。

  我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前,静静的看着陈琛。还是那么安静,我垮下双肩,伸出手握住陈琛的手。窗外小鸟啾啾,树干上白霜融化,一层阳光缓缓的透进窗子,一室通明安谧。

  突然,一只手动了动。

7.

是一朵盛开的夏莲

多希望

你能看见现在的我

 

风霜还不曾来侵蚀

秋雨还未滴落

青涩的季节又已离我远去

我已亭亭 不忧 亦不惧


现在 正是

最美丽的时刻

重门却已深锁

在芬芳的笑靥之后

谁人知我莲的心事

无缘的你啊

不是来得太早 就是

太迟

席慕蓉《莲的心事》

最后编辑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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