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爷爷奶奶和姑姑的晚餐餐桌上,我们聊着一些无聊的话题,无非是谁家怎样怎样的事情,我心里很烦躁,但碍于表面其乐融融的氛围,便只是沉默着吃着盘里的鱼肉。
“听说那家的姑娘因为受不了家里人催婚,直接带着行李离家出走了,这姑娘真不懂事……三十好几了,也是结婚的年纪了,她又没工作,离了家里人能活成怎样……”
“爷爷,我觉得吧,背后说别人家的事情,是不是不太合适呢?”我终于忍不住了。
一片沉默,就连夹菜和进食的声音也归于平静。
“啊……果果(我的小名)说的也是,别人家的事情和我们又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们有不是那家的父母,爸,妈,你们好好吃饭。”姑姑嘴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说了些场面话圆了过去。
吃罢晚饭,厨房里是碗筷在流水下乒乒作响的碰撞声,我来到阳台,爷爷正躺在按摩椅上闭目养神。
毕竟是夏天……我眯眼望向远方,大片大片火烧云灼烧着碧蓝色天空的边界,残酷而美丽。
“真好看。”我感叹。
爷爷只是沉默着摘下眼罩,和我望向同样的方向,直至墨色的夜幕又吞噬了纵情燃烧的云朵。
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还是起来收拾好行李,趁着夜色的掩护逃离了这个家。
想去姥姥家。我这样想着。
推开门,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翻涌而至,明明是小时候的户型,内部却完全翻新成现代都市风格,幸好厨房没太大变化,仿佛还能闻见姥姥做红烧带鱼时飘出的香味,只是现在屋里漆黑一片,没有人回应“我回来了”这句脱口而出的话。
躺在沙发上,我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刺眼的阳光投射在我脸上,我不得不伸手遮掩,顺手点开电视投屏,一幕直播pk正在播放,本身我是对这种土味直播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主播突然开始连线,鬼使神差地连到了我,我只得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你一个人住吗?小妹妹?”主播是一个带着墨镜的精瘦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身后坐着一个染着棕黄头发的略年轻一点的姑娘,也许是他老婆吧,我想。
“嗯……”我敷衍地回答着,低头玩起了手机。
“一个女孩子在家也不注意着点……就穿个能遮住一半大腿的睡裙,不成体统,一看就是没人管的,”男子挑了挑眉,轻蔑地说道,“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不过像你这样的,怕是想被别人看到然后乱搞吧哈哈哈!”
男子笑得前仰后合,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多,甚至有人认出这是xx小区的房子,在评论区里疯狂刷屏,我慌了,倒不是因为他满口胡言,而是我明明只是语音连线,那些人怎么能知道我住在哪里。
“我觉得,你在大家面前这样主观臆断地议论一个人的私生活,是不是不太合适呢?”我严肃地回答,“明明有那么多粉丝,却做出如此不当的引导,你从来没有反思过你的言行可能会伤害到多少人吗?”
“嘿,你这臭娘们,敢和我这样说话……”直播的男子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屏幕,一副仿佛要冲出屏幕将我收拾一顿的架势,我断开了连线,眼不见心不烦,心想难不成你还能找到我这里来?好笑。
事实证明,我确实低估了他的能力。
关闭直播后,我躺在客厅沙发无所事事地刷着b站视频,突然一阵敲门声吸引了我的注意,由于已经把那个无理的男人抛之脑后,我总想着也许是母亲回来了,便毫无防备地将门锁解开,刚开了一条缝,一只大手就扳住了门边,猛地将门敞开,我差点一个趔趄跪倒在地——面前的一行人,竟就是那个直播的男子,还有他背后的女人,以及一对有点上年纪的五六十岁的大爷大妈,男子着着我错愕的表情,大笑着将我推开,径直走了进来。
“想不到你这房子还不错,算是现在归我了,爸妈,倩倩,你们进来随便坐”男子挑衅地看着我,一边招呼着三人进门。
“这是我家!你们要干什么!出去!”我愤怒地大喊。
突然被一个冰冷而锋利的东西抵住后腰。
“放尊重点,我一场直播能挣多少钱你知道不,就因为找你,我都没播完,损失的钱你是不是得还我,你现在拿得出来那么多钱吗?报警就更不可能了,你的手机我先替你保管咯。”我才反应过来,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早已落入女子的手中,她撅着嘴摆弄着,抱怨手机里没几个可玩的游戏。
我只得沉默而僵硬地站在一旁,看着那对男女霸占了客厅的沙发呼呼大睡,大爷悠闲地泡着茶,而那个大妈则坐在餐桌上打开了电视连续剧。
这都是什么事啊?!我好不容易求个独处的清静机会,就被这一家子无赖给破坏了?不过好在看他们没什么真的要伤害我的想法,也许只是那种喜欢抢别人房子暂住几个小时然后扬长而去的那种类型?我安慰自己。
不一会男子醒来,和女人在手机上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我强忍着怒火,平静地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你直播损失的钱我赔你就是了,能不能立刻离开我的家?”
男子白了我一眼,说:“看你就是那种口袋里只剩一两百的人,根本还不起,这样吧,你下载一个软件,能赚钱了我就放过你。”说罢他将我的手机还给我,哪想除了那个图标看起来花里胡哨的软件,其他全被卸载了,电话卡也被拆卸了,我只得按他的要求打开那个软件。
软件里面有点像斗地主的画风,不过机制好像是通过卖货提升地位,而那些顾客好像确有其人似的,不仅仅是游戏的npc,而卖的货……大多是毒品和一些非法所得的信息,我正被男人盯着操作游戏,旁边那个叫做倩倩的女人惊呼——“我当上主管了,赚到的钱可以让我养萝莉了!”,与此同时,大爷也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你才哪到哪,我这总监的位子可够我包下几个茶馆的头牌了。”
我竟无力吐槽……这家子人关系可真够乱的。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男人搂着倩倩又去主卧了,我叫住他们:“你们这又是干嘛?”
“睡觉啊。”男子一脸无所谓地回答。
“不是刚才睡过吗……”我恨恨地想,却也无可奈何。
那个大妈去哪里了?我心里一惊,快步走向厨房,她果然在!
大妈一手拎着一袋米,一手掌着一条鱼,看起来像是要做顿晚餐的架势。
这还了得?!都欺负我欺负到这种份儿上了?厨房可是我最心爱最宝贵最私人的地方,岂能让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染指?而且做了晚饭,晚上肯定又要霸占我的房子睡觉,还有完没完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干嘛!”我大吼,“别动我的厨房,出去!!”
“小姑娘别上火,我就做顿饭,”大妈笑着,完全把我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我又气又急,刚想扑过去与她理论,突然一计涌上心头。
“我妈一会就下班回家了,还有我大姨也一起,你好好想想你们再不走的后果吧。”即使不知道母亲是否会返回这里,我也想赌一把。
那一刻,我瞥见了她眼中闪过的恐惧与犹豫。
我又默默走向主卧,对着还在床上酣睡的男子来了一脚,他揉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我有这么大的胆子,我开口将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想着他也许识趣一点,尽快离开就行,没想到他猛地坐起,在我没反应过来的空档连跨两步,禁锢住我的双手,将我按在床与墙侧的缝隙处,拿出刀开始轻轻摩挲我的后脖颈。
我顿时感觉浑身冰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哈哈哈没想到吧,这种方式可以测谎,就算你那么说了,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相信你,”男人大笑,“小姑娘,你还是太嫩了。”
测谎……测谎!我不能继续以现在恐惧而僵硬的身体面对他了,否则他很快就会识破我的谎言,甚至会痛下杀手……勇敢一点,愤怒一点,母亲会回来的,在日落之前,一切都会结束的……这样想着,我的身体竟真的充满力量,我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回环涌动的声音,冰冷的刀刃再也无法撼动我强大的意志,终于,他将刀刃移开了我的后颈。
“她说的是真的……”男人喃喃道,一把推开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喜出望外,终于能赶走这群人了,我便出去催促大爷大妈赶快收拾东西,“我妈很快就回来了,别磨磨蹭蹭”这句话几乎不离口,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不能放手。
可他们仍不紧不慢,惹得我心神不宁,却又不敢催得太紧,反被人怀疑可就不好了,我只能耐着性子帮他们收拾。
就当男人和大爷大妈终于收拾得差不多时,一阵钥匙插入钥匙孔的声音传来——母亲居然真的回来了!我既喜悦又焦虑,欢喜的是终于不是我一个人在面对这些无赖了,担心的却是亲人有可能再次卷入这桩麻烦的事情。
门房打开,是熟悉的母亲领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的身影,以及她身后大姨打趣似的抱怨声。
“哎呀果果,你怎么来了?还有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母亲先是欣喜,紧接着就是困惑的表情。
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解释,她的脸就会立即阴沉下来,责备我为什么要带陌生人回家,严重点可能还会扫帚伺候。
“s……surprise!”我摆出一副想给她惊喜的样子,“我们在……玩沉浸式剧本杀!这些都是工作人员!”
“对的姐,是的,我们是工作人员”男人附和着,一脸谄媚。
这时候倒是卑微得很,真是见人下菜。我厌恶地睥睨着他,转身走到客厅,这时候倩倩走出卧室,睡眼惺忪地问:“老公,我饿了,饭什么时候好啊?”
关键是,她的下半身一丝不挂,上半身也和没穿差不多。
得了,我要裂开了,这“剧本杀”未免也太真实了。
幸好母亲一门心思都在欣赏她今天的“战利品”上,没怎么关注客厅的动向,只是言语中透漏着要让他们快点离开的意思,我低声向倩倩解释后,她冲进房间火速换好衣服,便随着男人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你这剧本杀玩了个啥啊?你们有没有做饭什么的,刚逛回来饿死了。”母亲边说边走进厨房,我紧跟了上去,没想到大妈居然做了咖喱饭和清蒸鲈鱼,看起来卖相还相当不错,母亲见状让我将菜端了出去,满意地说:“这还不错,玩剧本杀还带包做菜的,下次你带我玩一次。”
我满脸黑线——这剧本杀可玩不得第二次啊……
大姨也安置好今天买的所有东西,我们三人围坐在餐桌上,开始动筷子吃饭。别说,这菜倒是做的色香味俱全,由于一天没有吃正经东西,又和那四个来头不清的周旋了很久,我很快吃完了一碗饭,在去盛第二碗饭的时候,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该不会……我猛地回头,发现母亲和大姨已经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我刚想走过去查看情况,突然浑身无力跪倒在地,吐出一大摊鲜红的血液,在客厅惨白的灯光下,我终于支撑不住,合上了沉重的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