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长出的嫩芽渐渐变色,日头也渐渐调转方向,更喜欢直射着小城,每年这时候,端阳来了。
小城不兴龙舟,粽子家家户户都会包,这里的习俗是吃咸粽,但钱芊的父亲是北方人,所以家里照例也是要包甜粽的。
平时在外面再怎么闹腾,过节,钱芊不得不回家。
端午一早,父亲一个电话吵醒了钱芊。
“还没起床?”
钱芊立刻清醒,赶紧清了清嗓子回答“起了,起了。”
“今天早点回来吃饭。”
“嗯,知道了。”钱芊乖乖回答。
“一定早点回来,家里有......”父亲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母亲接过电话说“孩子啊,早点回来,家里准备了好多你爱吃的。”
与父亲古板的命令不同,母亲的嘱咐总是絮絮叨叨,永远都说不到重点,但似乎每一句都像是落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却找不到拒绝的力量。
直到钱芊连连保证一定准时回家,母亲才把电话断掉,带着喜气。
可钱芊看着屏幕的缺电提示,昨晚睡着又忘记充电了吗......?
钱芊满世界去找自己的充电线,在床上翻腾了好半天,最后趴在床底翻找才看到一根白线松垮垮的掉在一个黑色的袋子上,拿充电线顺便也把黑色塑料袋子拿出来,打开一看。
一件银色的裙子。
这件裙子被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丝干洗店清洗后清香的气味。
留在这里的那件裙子,没有丝毫肖音的痕迹,这一刻钱芊有些后悔。
会忘记,自然也会想起,然而这件裙子被彻底留在这里,似乎永远不会被想起。
该怎么办呢?
丢了?或者接着放在这里?
黯淡的镜面依然映照出自己睡衣不整,邋里邋遢。
不知是否因为睡眠严重不足,钱芊脑子里升起一个念头,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到试衣镜前,打量自己。
房间的光线严重不足,在这样环境中,心底的念头就像不断弹起的弹珠,反复撞击她的理智,终于将手指按在睡袍的扣子上。
皱皱巴巴的睡袍顺着身体滑落,晨曦也顺着未能严丝合缝的窗帘射进来,恰好照在脚边。
踩着光晕,小心翼翼地将那套裙子换上。
镜子中的人影羞涩不已,各自相对,又各自相背。
拉起腰侧长长的拉锁,钱芊只觉得脸很烫,犹豫了片刻,才转过身,看着镜子中穿着肖音裙子的自己,将长发轻轻拢起,两侧的头发坠在耳边,看着看着,光影游离中有一丝恍惚。
等般身段,等般发型,等般衣着。
与她竟然有几分相似。
钱芊赶紧拍了一下自己头,打断飘忽的思绪,紧张地把裙子快速脱掉,一边碎碎念。
“钱芊,你真是够够的,再这样就真是个变态了。”
胡乱地收拾行李,逃一般地离开。
素面朝天,长发凌乱,气喘吁吁到家,咚咚拍响大门。
“妈,爸,快给我开门!”
门刚打开,钱芊习惯直接进,低着头找拖鞋,可不妨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哎呦,爸,你干嘛.....”
被撞得根本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她面前咧着嘴揉下巴,看样子刚刚那一下撞得不轻。
男子忍着疼扯出一个笑,“你好,钱芊,我是魏莱。”
手递过来的时候,钱芊依然摸不清套路,本能地回答了一句“好.....”
“小魏啊,开门了吗?”妈妈的声音从餐厅传出来。
“开了,阿姨。”男子像个主人一般很自然地回答,让钱芊忍不住退出一步,抬头看了看大门,608号没错啊,一脸懵。
“这是我家,没错吧?”
男子噗嗤笑了“如果你叫钱芊,确实是你家,没错。”
“进来说话,不要站在门口。”父亲从客厅走出来,站在门廊处对着钱芊使眼色。
“好,叔叔。”男子让开一个空挡,虽然确定了是自己家,但当她走进客厅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摆着各种水果和果仁,向隔壁餐厅望去,满桌子的菜,地板上放着的礼盒。
她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钱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魏莱,你们刚刚见过了,他是爸爸好朋友魏叔叔的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带你去骑自行车的魏叔叔吗?”
"哦..."钱芊点点头,其实印象并不深,似乎有这么回事,但那时候很小,真的记不清了,碍于面子,只好点头称是。
“魏蜀吴的魏,莱是草字头的莱。”
“钱多多的钱,芊就是草字头......”
“草字头下面一个千,咱俩都是草字头的。”魏莱看着钱芊笑了一下。
“嗯......”钱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转头看到父亲嘴唇翕动,让自己多说几句。
“我去看看你妈饭做得怎么样了,对了,魏莱跟你同龄,去年才从英国回来,你多跟魏莱聊聊,不是一直想出去旅游吗?”
父亲起身离开,留下钱芊跟魏莱两个人,一时间客厅安静了下来。
钱芊觉得简直太尬了,没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找话,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看到对方在看自己然后顺口问了一句“要不你也来一个苹果?”
“我不吃,你吃吧。”
“香蕉呢?或者车厘子?”钱芊把果盘推到魏莱面前“别客气,不吃水果吃点别的也行,否则,咱俩这么待着也挺尴尬的。”
“呵呵......是......确实是有点。”魏莱从果盘里也拿出几颗车厘子,然后就听钱芊说“你今天来,是跟我相亲的,对吗?”
魏莱没想到这女孩这么直接了当,点点头,然后钱芊又说“我没别的意思,就问问,要是我误会了,先给你道个歉。”
“不,你不用道歉,确实是家里安排我过来的,说是让咱俩见见面。”
“哦,明白了。”
这下心里的猜测全部得到印证,原来这场相亲都是套路,早早安排好却唯独瞒着自己,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她什么都不说,苹果咬得咔吧脆。
“那个,你是不知道吗?”魏莱轻声问钱芊,钱芊瞟了他一眼,直到把苹果吃完,把手擦干用纸巾擦干,纸巾顺势抛进垃圾桶,才说“你看我这样像知道的吗?”
“对不起啊,我以为你知道的,贸然这个日子来真的太不合适了。”
“相都相了。”
“我家里跟我说,你们这边都安排好了......”魏莱看钱芊面露不快,急着辩解。
“钱芊,叫小魏过来吃饭了。”餐厅传来母亲的声音。
“吃饭吧。”钱芊起身要往餐厅走,魏莱跟着她起来,伸手拽住她的手臂。
“真的不好意思,你可别生气啊。”
魏莱的手心潮湿,有点热,握着自己小臂的时候,钱芊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本能反感。
钱芊低头看看男人的手,皱起眉头说“能先开松手吗?”
“等下进餐厅,你别生气了吧,让你父母看到也不好。”魏莱依然不松手。
钱芊本来只是生父母的气,并没有迁怒魏莱的意思,但现在魏莱一个外人竟然来规劝自己,让她那根拧巴的神经怎么都顺不了,反而更加拧在一起。“我没生气,现在可以放手了吗?”
“你笑一下我就放手。”
“我干嘛要笑?”
“证明你不生气。”
“不代表我开心。”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人一句,谁也不退让。
“你们干嘛呢?怎么还不过来?”母亲再次催促,还听到了脚步声临近,钱芊情急之下,一把甩开魏莱的手。
“啊!”男人突然啊了一句,然后声音有点激动地问“那个,那个,你是,你是那天在街头救了肖音的那个女的?!”
钱芊脸色忽然一变,就听到母亲在身后说“什么肖音?你们在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