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年间老百姓的生活过得都还算富裕，人人手头都有两个闲钱。百姓手里有了钱做买卖的就好干得多。
在密县有一家酒馆生意就不错。酒馆不大，一共四张桌子。掌柜的不挣有钱人的钱，专门挣苦哈哈的。苦哈哈就是指在街头出力气的人，这些人白天肩挑手扛得干活出力气，晚上就到这家小酒馆坐着喝点小酒解乏。
掌柜的姓孙，人精瘦又喜欢算计，来吃饭的老主顾都管他叫孙猴。孙猴一个人算账，炒菜，雇了个伙计收拾桌子打下手。伙计岁数不大，周边村里的小孩出来挣口饭吃。孙猴有个怪毛病，不管刮风下雨店里关张都得过了子时。
那年月不比现在，那时候晚上八点街上就基本没人了。可孙猴不管这么多，再晚也要让伙计熬着。小伙计熬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天天守着油灯打瞌睡，他平时就睡店里的桌子上，掌柜的不关张他也没地方睡觉。
有知道这个规矩的客人平时也逗这个小伙计，一个老客说道：“小子，多给我打一钱酒。我告诉你个秘密。”小伙计伸长脖子往后厨看一眼，见掌柜的没在意这边就偷偷摸摸得多打一钱。那老客抿了一口酒，砸吧着嘴说道：“你知道你怎么能来这店里吗？”
小伙计摇摇头，老客压低声音说道：“你没来以前的伙计都让鬼吓跑了。”
小伙计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冷静下来悄悄说道：“大哥，这可不敢乱说，耽误掌柜的生意呢。”
老客又喝了一口酒侧身看了看孙猴，发现他正忙着就把酒碗递给伙计笑着说：“给我打满，我给你好好说说。看你怪实在也不能往外传去。”
小伙计赶忙打满酒说道：“大哥你好好说说，我不乱说。”
老客转过身子，斜倚在柜台上说：“你没来以前有一个伙计叫王和，岁数不小了。你知道孙猴每天要子时关门的规矩吧。”见小伙计点点头，老客喝了一口酒又继续说道：“上个月十六的晚上，还真来了俩客人。俩人点了一大桌子菜，吃到鸡叫才走。临走时还给了一张五两的银票，可问题就出在这银票上。”说完咧着嘴看着听呆的伙计，拿手指头敲了敲酒碗。小伙计立刻把酒碗填满又问道：“银票能出啥问题？难道是假的？”
老客摸摸嘴继续说：“假是假不了，孙猴干多少年了还能看不出个真假来？那俩客人走了以后，伙计收拾东西睡觉。第二天一起床看见孙猴站在柜上直哆嗦，对，就是你现在站的这个地。”小伙计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又听老客说道：“王和走到柜前一看，孙猴手里拿着一沓纸钱吓得直哆嗦。就这么着，吓得王和要走。最后工钱都没结也走了。”
小伙计抹了抹头上的汗说道：“大哥你逗我，哪有这样的事。要是真有这事我们掌柜的还能开到半夜才关张？”
老客说道：“孙猴说他这样是吸天地灵气，纳日月精华。你要不信随便找个人打听，那天晚上吃饭的人浑身都在黑斗篷里裹着可邪性着呢。”
小伙计还要再问，孙猴在后厨大喊道：“跟头，上菜。”小伙计忙不迭地跑过去忙活，只留下老客一个人斜倚在柜台上喝酒。
半年过去了，小伙计跟头一直也没遇到老客说的那种事，只是天天熬夜困得难受。孙猴也一直没给他结工钱，说是年底回家时一块给他。
转眼立秋了，一天比一天凉。跟头和孙猴商量着拿点钱去买件衣服穿，这晚上太凉怕得病。孙猴这次倒也大方说道：“明天，明天给你放半天假。给你点钱你买衣裳穿。”跟头高兴极了，干活也格外卖力气。到了下午，天开始下雨这一天下雨，太阳没落山街上就没人了。店里也没什么生意，天一黑孙猴就说道：“小跟头，我去后头躺会，要是来了客人喊我一声。”说完孙猴就伸着懒腰回后院睡觉去了。这个叫小跟头的伙计在他身后又是做鬼脸又是挥拳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乌云遮月，一点亮也看不见。街上就这小酒馆里还点着油灯，小跟头在油灯边上发呆。天上的雨下得没完没了，灯花“呲呲”得直冒火星子。跟头听着雨声数爆灯花，盘算着该敲梆子到子时了吧。
雨天的梆子受了潮气，敲起来不像平日那么通透。但是这沉闷的声音传来跟头还是利落地蹦起来准备关张睡觉。还没走到门口，两道黑影并排竖在门口站立。跟头眼睛花了一样，竟然没有看到这俩人是什么时候站到门口的。跟头不敢过去，他突然想起老客说的那个故事。正如眼前一样的景象，这两个人都套在黑色的头蓬下。昏暗的油灯也照不亮驱散不了两个斗篷下的黑暗。
跟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客……客官，我们……我们……打……打……”跟头话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截住了。孙猴在后面有些兴奋的说道：“客官里面请，快进来暖和暖和。”两个黑影也不说话，径直朝店内最黑的角落走去。孙猴踢了一脚还在打哆嗦的跟头低声骂道：“你是不是听了旁人胡嚼舌头？哆嗦什么，你没看他俩是走进来的嘛。快去倒水。”
跟头稳了下心神，低头看地上两个人带着水的鞋印这才好一些。孙猴对着他耳语道：“鬼都是飘的，哪有走的。赶紧忙活，不然扣你工钱。”跟头赶紧掂起茶壶往角落的桌子走去，放下茶壶问道：“二位……位，吃点啥？”
“一只烧鸡，两斤牛肉，让你们掌柜的掂配几个菜，酒只管上。”一个声音跟铁皮磨石头一样刺得跟头耳朵疼。
孙猴这边开始忙活起来，灶火一开屋里温度上升了一些，跟头没有一开始那么害怕了。上齐菜，孙猴就要回后院睡觉，跟头苦苦挽留也没留下他。可怜的小跟头窝在油灯旁边，听着角落里的两个人胡吃海塞。
雨停了，鸡叫声穿破云层，本来战战兢兢地跟头听到这声鸡叫顿时来了力气。角落里进食的动作立刻停止，那个难听的声音挤出来两个字：“结账。”
“掌柜的，结账。”跟头的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孙猴打着哈欠从后院过来笑着说道：“二位吃好了？”声音难听的那个黑影从怀中掏出一张五两的银票放在柜台上，转身走了。孙猴一边打量着银票，一边说道：“下次再来啊，二位。”
跟头看得清楚，那是一张五两的银票。黑斗篷，两个人，五两的银票，这不跟老客说得一模一样吗？还没想明白地跟头又挨了孙猴一脚：“上门板啊，赶紧睡觉。明天还得干活呢。”孙猴将银票锁在柜子里，打着哈欠回了后院。
一夜无话。
跟头睁开眼就瞄到孙猴坐在柜上不住地哆嗦，他往孙猴手里一看发现孙猴的手中又捏着一沓纸钱。孙猴察觉到跟头醒了，哆嗦着说道：“跟头，闹鬼了。”跟头此时跟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道：“掌柜的，我不干了。这太吓人了。”嘴上说着吓人可脸上却没有害怕的模样：“要不我不干了？”
听到这话的孙猴也不哆嗦了，诧异地看着跟头说道：“不干是不干，不过我这一时半会上哪找人啊？”跟头点点头说道：“嗯，要不我工钱不要了？”孙猴更奇怪了，木讷的点点头眼看着跟头卸门板，出门。
孙猴呆了有一袋烟的功夫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的，又省下半年的工钱。哼着小曲，回到后院，打开钱柜的门孙猴傻眼了。这么多年攒下的银子竟然不翼而飞了。孙猴狠劲搓了搓眼，柜子里确实空了，往日厚厚的一沓银票就剩了一张白纸和一叠纸钱。孙猴急忙抓起白纸，上面就写了一首打油诗：
孙猴闹鬼真会算，
八戒两个吃得欢，
小爷借点真银票，
送个跟头你别酸。
孙猴气的将白纸揉成一团，在屋内大骂：“畜生，小畜生啊。”孙猴拿着纸钱在屋里哭的悲天跄地。两个黑影进到屋里问道：“孙猴，你哭什么？”孙猴拿手一指钱柜，两个黑影也明白了，其中一个卸下斗篷竟然是那个老客。老客看着孙猴说道：“孙掌柜，您节哀，我们哥俩的辛苦钱您给一下？”孙猴看看纸钱，看看这俩黑影。眼前真的一黑晕死过去了。
原来这个孙猴过于精明，想雇伙计又不舍得花钱，就想出来这么一个装鬼吓走伙计的馊主意。这俩黑影也是花钱雇来的。
吓走了伙计王和，王和回家跟弟弟王安说了这个事。两兄弟一合计就识破了这个骗局，这才由王安化名跟头到孙猴的店里打工。趁着孙猴和黑影装神弄鬼的时候，王和爬进后院偷走了孙猴的积蓄。这时的兄弟俩拿着银子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可怜了孙猴，不敢报官，不敢声张。每天晚上早早关门抱着纸钱偷偷的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