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车外下着雨,滴答滴答地打在车窗上。
雨也不算很大,我把车窗打开一半,点上一只烟。夏坐在副驾驶,把头靠车窗上,看着外面被雨打湿的草原。
车外尽是些被雨淋湿的羊和牛,它们在雨中尽情的吃草,就像它们都不会感冒似的。它们蹄下的草地连成好大一片,让人有一种这草地延伸到大海边的错觉。
这条高速公路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草原中央,把这一整片的草原分成左右两边。左右两侧都是吃草的牛羊,还有一些起不到什么作用的铁丝网防止牛羊跑上高速。可那些并不能阻止这些灵活的生物,他们还是能翻过铁网,跨过公路,到另一边去吃草。就好像好吃的草永远都生长在公路的另一侧似的,它们彷佛始终有这种意识。
所以,我就撞到了一只羊,一只还很小的羊,看上去可能就比成年的猫大一些。
我赶紧跳下车,仔细检查了一下,还好,车没有被刮花。之后,我才走到这羊的面前。它已经没法走动了,一直“咩咩咩”的叫唤。
路边的一侧,聚过来几只大点的羊,远远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小羊对那些羊叫的更加起劲了,可它们还是没有过来。小羊终于还是停下了,看着我,它的眼神告诉我它很害怕。
那眼神让我想起了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事情。
那天在张医生的办公室,也是挤满了看病的人。我陪着夏听着这个老医生说了很长时间。关于夏的病情,他说他已经尽力了。
夏的反应很平静,她起身给医生鞠了一躬,就走了出去。我看着眼前这个老头,不知所措。这老头可能明白我的心情,毕竟这种事他也见的多了。所以他就用那套可能不知道安慰过多少人的说辞,不停地安慰我。我只能坐着听他一直说。
“你也看开一点吧,快去找你老婆吧,她都走远啦。”站在一边的一个中年人试图劝我快走,可我没理他。
“朋友,你别惹我生气。你们两在这里耽误多久时间了?我们还要看病呢,你老婆不行了,再耗在这里也没用。”
我听到这里,抄起桌子上那个老医生的搪瓷杯子就往他头上砸去。他就倒地上了。我不记得我当时踹了多少脚,我只记得他求饶时的眼神,那眼睛里也写满了害怕。
“安磊,你怎么越老越混蛋了呢?”
这是夏对我这件事的评价。
现在我看着这只羊,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或许直接开车走是个好办法。
我正想溜的时候,夏也下车了。
“下雨呢,帽子带上再出来啊。”我说完,去车里给她找了一顶帽子,那是夏之前买给我的。
夏蹲在那只羊身边看了许久,伸手去摸它,小羊舔了舔她的手。夏抱起小羊转身回到车里,我也回到车上。小羊在她怀里一直轻声叫唤,她温柔的抚摸着它的毛,满眼都是爱意。
“不知道还活的了不,把它放路边,等它的主人来接它吧。”我试探得说着。
夏看着我,良久才说道:“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也把我丢了吧。”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说话。
从小镇上的兽医那里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我们找了一家小面馆,准备在这里解决晚饭。
夏微笑着抚摸小羊,温柔得好像腿上睡着的是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对成为母亲的渴望,那种渴望却让我觉得痛苦无比。只能一口一口喝着酒,快速吃着面。
“给我抱着吧,你赶紧吃面,一会儿该凉了。”
夏还是微笑着,点点头。
“抱的时候小心些,它后脚疼。”
她不放心,还是教会了我怎么抱着小羊,她才安心吃起了面。
夏是一个善良的女人。
记得以前她就会捡一些流浪的猫猫狗狗回来,可后面大都被我送走了。夏从来也没有因此埋怨过我,我大概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吧。后来她又捡回来一只白色的猫,那只猫陪了她很久。直到不久前,她才把那只猫送给别人照顾,毕竟她现在都照顾不好自己了。
我试着抚摸小羊的头,它看着我,那双眼睛很清澈。
晚上躺在旅馆的床上,我问她明天要把羊送回去吗。她没有回答,好像已经睡着。小羊睡在她旁边,我能听到两个轻微的呼噜声。
二
那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我不记得是哪里呆了一晚上,只知道回到家就躺着又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夏给我热了洗脸水,我吃了东西点东西,才发现家里有些不一样。
“怎么收拾得这么干净,你弄了很久吗,给你讲不要做太多事情啦。”
夏没有说话,只是来到我旁边坐下,这时候我才发现猫不见了。
“雪儿呢,怎么没看到它?”
夏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
她的手很暖,抚摸着我的脸,我的头发,她的眼睛写满了东西,可我却读不懂。
“咱们去旅行吧,这次去远一点的地方。”过了好久,她才这样对我说。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夏在给小羊换药。桌子上有一些打包好的饭菜,我闻到香味,肚子一阵咕噜。
中午的天气还是阴沉沉的,我们开车回到昨天撞上小羊的地方,却发现今天没有一只羊在这里吃草。我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帐篷之类的东西,就好像昨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可等我回到车上,那只小羊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夏的怀里。
我们等小羊吃完草,继续上路了。
“贡察雪山好像不远啦,我们今天也许就能赶到。”夏的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变的多了起来。我很开心,不停地转头看她,呵呵傻笑。夏看到了就会把我头掰过去,让我好好开车,那样我就笑的更加傻了。
天快黑了,我们还是没能赶到贡察雪山,只得在附近的一个小镇住下。
吃晚饭的时候我说道:“要不给它取个名字吧。”
“早就想好了,就叫灰太狼。”
“这名字不错,注定没有羊肉吃。”我傻笑着。
夏白了我一眼,接着说:“它有没有羊肉吃,我不知道,反正你倒是吃的很开心,你是故意的吗?晚上吵着要吃羊肉,是吃给它看的吧。你这人真是越老越混球。”
我笑的更加傻了,夹了一块羊肉,喂给夏,她也笑了,笑得比我还傻。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趟走向末路的旅程,可我们都不难过,因为这一点小小的快乐,我们也能开心的跟单纯的孩子一样,这样也挺不错。
第二天我们一早就出发了,因为“灰太狼”起的很早。我们开的不快。山里的风味道很好,闻起来有一种青春的味道。就像好多年前,我和夏在草地上打完滚,之后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一样,那气味又青涩,又甜美。
快到中午时,我们停在一条小溪边,夏打算钓鱼给我吃。我在她身后抽着烟,看着她认真的模样,那是让我爱上她的样子。灰太狼在我们后面的草地上一瘸一拐地玩耍,它似乎已经习惯跟我们在一起了。时不时还会到夏的身旁,蹭来蹭去,夏总会用温柔的手掌抚摸它的小脑袋。
“这水也太凉了,要是夏天,我能游上几个小时。”我又点燃一支烟,咕哝道。
“这是贡察的雪水,夏天也跟这温度差不多的。”
夏终究还是没能钓起来一条鱼,也许鱼都去冬眠了吧。我在岸边升起一堆火,我们烤起了馒头,就着“老干妈”辣椒酱,我们吃下去不少烤糊的馒头。“灰太狼”吃够了草,在夏给它弄的垫子上睡着了。
“今天应该上不了山啦,一会儿找地方借宿吧。”
“嗯,那我们这会儿上路吗?”
“可以的。”
“嗯,我去给你拿水,你吃了药就出发吧。”
夏和那只小羊在后面睡着了,我慢慢往前开着,身后只有那堆熄灭的篝火还在徐徐冒着烟。
我们住的地方在山脚下,夏老远就看到了它冒出来的炊烟,当时就决定去投宿。女主人是位热心的中年妇女,没有要很多钱。晚饭很丰盛,山里的腊肉,香肠吃起来有一种淡淡的烟火气,那种烟火气让这顿饭不像餐厅里的晚餐那般不近人情。
那是一栋很大的房子,丈夫和孩子都去远方的城市讨生活,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一个女人独自看守着一家人的归处。我并不知道她是否孤独,或许山里的星星知道,因为那些星星才是整夜陪伴她的“朋友”。
我和夏住的客房很大,有一张很大的床,剩余的空间还能摆得下衣柜,桌子等其他东西。
“睡觉记得开电热毯哈,山里冷,你们城里人怕遭不住。要洗澡的话,出去右拐就是浴室。”
“谢谢你咯,何姐。”我确实很感激她,这里条件这么好是我没想到的。
“不存在,不存在,对咯,还有无线网哈,密码8个8。”
“这里还有wifi?”对于这事我特别惊讶。
“是撒,前不久才装的。我去看电视了哈,还有啥需要就喊我哈,莫客气。”
夏默默收拾着咱们的行李箱,给灰太狼做了一个临时的小窝,我在一旁静静地抽着烟。我想去帮忙的,可是总是无从下手。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夏照顾我这么多年,而我却从来不知道她有多辛苦。只知道回到家有热饭热菜,尽管家里养着猫也能保持一尘不染。她对家里,对我的付出我可能从来没有看到,也没有在意过。可那些付出却是那么实在,那么悄无声息,让我觉得那是那么理所当然。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不仅是废物,而且自私且贪婪。
“洗澡去吧,等你洗完我们去院子里坐会儿。”夏洗完澡出来对我说。
“嗯,晚上的药记得吃了。”
山里的星星特别多,让人有一种看到了整个银河的错觉。只是院子里太过通透,四面都会时不时吹来冷风。虽然我们已经穿上了最厚的衣服,可还是觉得冷。
何大姐及时给我们送来了一条毯子,还有一壶已经烫热的米酒。我们两抱在一起裹上毯子觉得好多了,星星在我们眼里也更加地柔和。
我很庆幸夏不会问我诸如“你能找到xx星座吗?”之类的傻问题。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很多的女人。
那米酒很醇厚,风一吹,我就上头了。夏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搂着她,就像搂着了全世界。
回到房间,趁着酒还没醒,我坐在床边拨弄着吉他,我用并不熟练的指法弹奏着《南方姑娘》的前奏。
“啦 啦啦啦啦啦啦
啦 啦 啦 啦啦啦
。。。。。。。。”
夏是南方人,怕冷。我是北方人,我也怕冷。
睡觉的时候,我们盖着厚厚的被子。我搂着她,她的胸部很柔软,我们睡得很香。
三
我和夏相识于一场群殴。那天我被打的很惨,晕倒在了路边。她就像捡流浪猫一样把我捡了回去,我在她家睡了一整天才醒过来。我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饿了吗?”
她当时可能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她会给我做大半辈子的饭。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天我睁开眼看见的那个人会是我一辈子的女人。
天还没亮透,夏就叫我起床了。我起来才发现,她做了很多吃的,用饭盒装起来,那些一定是我们爬山路上的口粮。
清晨的山,还是没睡醒的样子,潮湿的空气,还有寒冷的晨露。我们把“灰太狼”暂时交给了何大姐照顾,穿上厚厚的衣服往山里走去。她在我前面走着,我们经过几栋孤零零的房子,还有蜿蜒的溪水。天才刚刚擦亮,我们把清晨的炊烟抛在身后,埋头走着山路。
我记得我们出发前的一天,也像这样走了很久。从早上开始,我们从家里出发,她还是走在我的前面。我们穿过平时买菜的地方,走过市中心繁华的街道,经过火车站,汽车站,以前租过的房子楼下,夏读书的学校,以前约会常去的餐厅,去过一两次的小酒吧,我上班的地方,公园,河边,桥上。那天我们把我们一起生活的城市印在了脑子里。
爬山对夏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一些,虽然还没到山顶,可路上已经有了积雪,走起来更加吃力了。
午饭我们是在半山腰解决的,这里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不知道那是雾气还是云层。三明治已经有些结冰,我咬了一口,还能感觉到培根里的冰碴子。今天一个爬山的都没有,也没有人看到我们在路边吃饭的样子,我吃了很多,她吃的不多。
等夏吃了药我们才接着走。雪也开始下起来了,不一会儿,夏的头上就有一层白白的积雪,可能我也差不多。走着走着,夏还是滑倒了,我接住了她,没让她滑下去。剩下的路我还是决定背她上去。她已经变得太轻了,疾病吞噬了她大量体重,我感觉我没有增加多少负担,她真的快离开我了吧。想到这里,那扑面而来的伤感就让我的心像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你都好久没这样背着我了吧。”
“嗯。”
“让我想起了好久以前,大半夜你背着我跑了几条街。”
“那次好像是急性肠胃炎。”
“是呀,疼的我呼天抢地的。”
“对不起,我该早点送你去医院的。”
“是我不好啦,该早点跟你说的。”
我明白她是想减少我的负罪感,可那并不能让我好过哪怕一秒。
“我是不是变轻了好多?”
“嗯呐。瘦了不少呢。”
“那你得给我做些好吃的补补。”
“回去就把灰太狼炖了,给你煲汤。”
“哼,你敢。”
夏用力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可我却感觉不到疼。也许是因为我穿的太多,或是因为她没有力气了吧,又或许是她舍不得咬疼我。
山顶的积雪很厚,那里还有一间小庙。我坐在石阶上喘气,夏往小庙里走去。我往里看,小庙的正中央是一座观音像。除了我们,庙里空无一人,可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夏跪在观音年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我不知道她在祈祷什么,那画面让我想起了白素贞。
小庙的旁边有一个诺大的平地,此时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我眺望远方,群山被云层环绕,我们来时的路已经看不到了,就像这山想留住我们一样。我呼出的热气也马上加入了那些云层,再也分辨不出了。我点燃一只烟,坐在柔软的雪地上。此时,我脑子里出现两个字“坐化”,也许就是坐在地上,融化成水的意思吧,也许春天来了,我就和这些雪水一起,流向某条小溪。
“来堆雪人吧。”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旁。
我们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甚至比我还高一点,我找来两个树枝,它的手就有了。夏找了两块漆黑的小石头,它的双眼就有了。可鼻子怎么办呢,我们并没有胡萝卜。我拿出一只烟刚想点上,夏抢了过去,把烟插在它的眼睛下面。
“看,鼻子也有了!”她对我说。
“那这一定是我罢,嘴巴上还有烟呢。”
“那可不是嘛。”
夏看着雪人,许久才接着说:“要是小羽活着,他现在应该也有这么高了罢。”
一时,我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呆呆的看着那个雪人,想象着小羽长大的样子。
小羽是我们早夭的孩子。
有那一瞬间,我仿佛从雪人漆黑的眼睛里,看到了满头雪白的我们。我似乎能感受到一种即将来临的孤独感,那时候我将孑然一身,独自等死。
其实我不知道夏是否对死亡感到恐惧,我自己是不害怕,我比较害怕的是也许是孤独。
我和夏有一次谈到过死亡的话题,她说她并不想死在我前面,可能她也害怕孤独吧。在独自一人生活的面前,死亡看起来就一点也不让人恐惧了。
夏给雪人添了一个笑脸,她自己也笑了,抱住我,对我说:“就在这里吧。等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这里。”
我紧紧抱住她,眼泪落在她满是雪花的头发上,点了点头。
下山之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小庙里的观音像,它笑着,很慈爱。
完
雪从山顶下到了山脚,山里的冬天比城市来的更加快一些。我的家乡也经常下雪,冬天特别冷,仿佛会把活蹦乱跳的心脏也冻成石头。夏的故乡,很温暖,就像她人一样。她说她从小到大也没见家乡下过几场雪,有一次是她奶奶去世,还有一次是她高考落榜那年。那两次的冬天都特别冷。
我们在何大姐的家住下了。
我们还是会每天清晨出门散步,在小溪边呆坐。我学会了做几个菜,戒了酒,学着喝苦涩的黑咖啡。我们试着把何大姐的一个小储藏室改造成了一个微型咖啡馆。每天下午都会在这里听音乐,聊天,或者看书。只有在这里我们才仿佛会忘记那即将分别的痛苦,可能是因为黑咖啡的苦涩过于浓烈,让人无法再去回想那痛苦的记忆吧。
“灰太狼”因为怕冷已经很久没有外出过了,每天都在夏的身旁,吃着何大姐准备的草料。它终究还是一天天长大,我们决定把它交给何大姐,她也答应了我们不会吃掉它。
夏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着,我们都明白那一天不会太远。
快到除夕时,何大姐的丈夫还有儿子才回来。她的家里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忙着过年吧,屋子里的气氛也快乐了不少。夏也被这种愉快的气氛感染,拜托我去镇子上买点烟花。
在回来的路上,车子没油了。我被迫停在半路,我忽然感觉安静的可怕,向副驾驶看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哭的很厉害,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何。
终究还是路过的好心的司机帮助我到加油站,我才能够赶回去。夏等了很久,我拥抱了她,和她一起吃晚餐。
除夕那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点燃引线。在并不刺耳的爆炸声中,看着绽放在黑夜的烟火。夏依偎在我身旁,她微笑着,我也是。我突然想起有一年的除夕,我们都还年轻,满城都能看到热烈的烟花。我们抱着亲吻,并在不久之后就结了婚。
“你还是找个能对你好的女人吧,你还年轻呢。”夏对我说。
“嗯,好。”
夏抱得更紧了,我吻了她的额头,空气也有点温暖了。
除夕之后不久,何大姐的丈夫还有儿子又离开了她。这清贫的大山并养不活这一大家人呐,我这样觉得。有人生离,有人死别,大家相聚仿佛只是为了那片刻的别离吧。所以有人说,活着就是痛苦。多么睿智的想法。
夏离开的那天很平静,我是早上起来才发现的。可能她在睡梦中离开的吧,并没有一丝痛苦。可也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夏从不会再我的面前表现她的痛苦,即使那痛苦快把人撕碎。可能她整夜痛苦的睡不着,为了不吵醒我而独自忍耐,最终煎熬整晚,才得解脱。想到这里我泪流不止。
她就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呐,而她离我远去了。
何大姐得知夏的死讯,哭得比我还要凄厉,我还得安慰起她。我告诉了她,夏想要葬在山顶的愿望,准备把夏带到山上去。她帮我给夏换了一身厚厚的衣裳,又帮我把夏绑在我的背上,我很感激她。
此时的夏已经轻如纸片,比我们上次去山里还要轻了。可能是因为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这幅身躯吧。我们还是经过那几栋孤零零的房子,曲折的小溪,中途我们没有休息,一直来到山顶小庙前。远远望去,那座观音像还在微笑着。我看向一旁,之前堆过的雪人已经不在了,那里又是一片平地,所幸今天山顶并没有停止下雪。我把夏从我的背上放下,让她静静坐在一旁。尽管她的头发又被雪花染成了白色,她还是那么漂亮。
夏就在身边等着我堆好了另外一个雪人,它还是比我高。我把衣服上的扣子摘下来两颗,它就有了眼睛。我把夏从一旁挪到了雪人的身旁,让她靠着雪人的肚子。我点燃一只烟,这次云层更加浓厚,已经完全把来时的路遮住了,我已分辨不出不远处的山在何方。
我掏出另外一只烟,给雪人做成鼻子。
看了许久,对了,要加上笑脸。
这样就对了。
我也坐下,靠在雪人的肚子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温暖。
不久,雪人就真的堆成了吧。
完
后记
这是写给夏的情书。
我一直觉得北野武是个极度浪漫的人,而我却不是。
这篇小说写的有《花火》的影子。可能我内心觉得那是真正属于男人的浪漫吧,极度炽热,又随时会毁灭。也正是这种危险的感觉,造就了极致的浪漫。
这篇不长,重在写意,刻画了一种我想象中,中年人的纯洁之爱。我曾喜欢的一个作家,渡边淳一曾说,“年轻人的爱固然纯洁,但是中年人在社会中会有各种复杂的关系和角色,他们背负着各种负担还能获得爱,这种爱更加纯洁。”我深以为然。
写结束部分的时候,一直听电影《2046》的一段配乐--《Polonaise》。那段旋律仿佛一把刀子来回在心头雕刻,痛苦不已。
所以这篇是按我理想的电影的叙述方式来写的小说,可能看起来是费力的,也许是我能力的问题,请多包涵了。
最后,祝大家都能拥有纯洁的爱情。
2019.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