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进监区,罪犯大组长就向程城报告,说有事要汇报。
“报告程警官。”大组长精瘦,一双小眼睛说起话来喜欢不停眨,现在他就正眨得程城看得心烦。
“昨天回监舍后,黄平在床上不停翻身,还一直在自言自语,说什么‘你骗我’‘你是个骗子’……”我们问他怎么了,他又不说话了。
程城心一紧,这个黄平近段时间弄出不少蹊跷。
“之前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前几天他还心情挺好的,还监舍里议论、议论姜老师的课讲得没有吴老师好,还说什么……姜老师没有吴老师漂亮什么的……”大组长继续眨巴眼睛,说:“我们都说了,有说吴老师漂亮的,也有说姜老师漂亮的,昨天才知道吴老师是程警官您的……”
“以后你要把同监舍管一管,不要没事瞎议论警官,再发现睡觉时讲话就扣分。”程城知道说了肯定也没有用,但心里仍旧非常恼火,这些罪犯,挤在一堆不议论女警官才怪。
“你要继续关注黄平,发现情况立即汇报。现在出去把黄平叫进来。”
大组长离开了。
程城在思考,近期黄平并没有写信或是收到信件,也没有拨打亲情电话,会见更是没有,是什么事情引起的情绪变化?难道他还有其他的渠道获得信息?
“报告警官。”门口黄平已经走进来了。
“黄平,坐下。”程城指指对面的椅子。
“是。”
“知道叫你来为什么吗?”程城先来个打草惊蛇。
“……不知道。”黄平说。
“好好想想,不要以为警官不知道。”程城紧盯着黄平的眼睛。
“是大组长跟您说什么?”黄平的眼睛闪过一丝愤怒。
“现在是我在问你。”程城加重的语气。
“程警官,是的,我是罪犯,我是失去了自由,但只是失去身体的自由,我的脑子是自由的,我难道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吗?”黄平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
……程城感到空气似乎凝固了,对面的罪犯居然、竟然敢于当面顶撞做为警察的自己,简直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了。他觉得自己的脸发烧、心跳加快:这个黄平是疯了吗?得给他申请严管,可是以什么理由?顶撞民警,不行!冷静、冷静。
“黄平,你说话注意一下态度。想一想行为规范要求,你是想违规了吗?”
顿一顿,程城放缓了语气:“作为警官当然要了解你的任何变化,这是我的工作职责,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和困难应该相信我,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
“程警官,是吴老师让你问的吗?”黄平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吴老师!?你是说……服刑指导办公室的吴老师?这和她有什么关系?”程城觉得这场谈话越来越奇怪了。
“这么说,不是吴老师让程警官来的了。”黄平扯了扯嘴角,脸上竟然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关吴老师什么事?”程城追问。
……
“这个人渣!”程城心里想着,但仍然努力压抑着心中的厌恶和反感,尽量使语气平和:“黄平,你一贯表现不错,很有希望获得表扬。你要珍惜自己的改造成绩,你还这么年轻,要争取早点减刑出狱。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们,不要自己胡思乱想。”程城自己都觉得说得无力,这个黄平似乎没有什么关心他的亲人,也没有成家,没有人生希望的人是民警最怕管的罪犯类型之一。
……
黄平一直没有说话。
“你既然不肯说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想通了再来找我。”程城只得承认这场谈话毫无收获。
黄平起身就走。
“回来!”程城厉声喝道。
黄平停住步子回头。
“行为规范忘记了?”程城说:“重新来一次。”
程城看到,黄平面部肌肉咬得紧紧,眼皮抖动,目光里充满了怨恨。那是怨恨吗?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通讯器,心跳得飞快。以前也有碰到过不听话的罪犯,但是大多数只嘟囔几句还是乖乖就范,这是程城第一次碰到一个罪犯,敢于公然挑衅自己的权威,但自己却完全摸不到头绪。
“是,程警官。”好像过了很久,黄平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报告词来,缓缓转身离开。
程城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汗湿,衣服粘在身上。不行,要马上向监区长汇报,马上把黄平升级为危险罪犯级别。
监区长听了程城的汇报眉头紧锁:“我同意把管教等级升高,你要仔细跟进观察,尽快找到黄平发生变化的原因。我建议可以申请服刑指导办公室进行危机干预。”
程城想起,黄平似乎很关注吴忧,写着“一世无忧”四个大字的报纸,绣着字的小布包。难道?这太荒谬了吧,这个狗东西!那个龌龊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不能再让吴忧和他有任何接触。
“好的,我明天就申请。”程城答应道。
四方之城(28)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