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隐",与"含蓄"义近,但不完全等同。要有"文外之重旨""义生文外",这和"意在言外"相似。但"隐"不是仅仅要求有言外之意,更重要的还在"隐以复意为工",就是要求所写事物具有丰富的含意,这和古代"辞约旨丰""言近意远"之类要求有密切联系。因此,"隐"就不是含蓄不露所能概括的了。此外,刘勰主张的"隐",不只是对作品内容的要求,也包括对形式方面的要求:"伏采潜发""深文隐蔚"。必须"深文"和"隐蔚"密切结合起来,才能产生"余味曲包"以至光照文苑的艺术效果。
所谓"秀",就是"篇中之独拔"的文句,基本上承陆机"一篇之警策"的说法而来,和后世的"警句"相近。
无论"隐"和"秀",刘勰都主张"自然会妙",而反对"晦塞为深"、"雕削取巧"。这和他在全书的一贯主张是一致的。
宋张戒《岁寒堂诗话》引《隐秀篇》两句:'情在词外曰隐,状溢目前曰秀'此当为《隐秀》之主旨。'秀'谓'得意'于言中,而'隐'则'得意'于言外也。
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
所谓“隐”,就是文外所隐藏的言外之意,所谓“秀”,就是篇章中最独特突拔的语句。隐语以言外含有另一层意思为工巧,秀句以独特超出一般为巧妙,这乃是前人文章中的美好成就,是作者才情的完美表现。
夫隐之为体,义主文外,秘响傍通,伏采潜发,譬爻象之变互体,川渎之韫珠玉也。
“隐”的主要特点在于文外之义,像神秘的音响从旁边传出,像潜伏的文采在暗中闪耀,好比爻象的变化含蕴在互体中,好比河川的水流蕴藏着珠玉。
彼波起辞间,是谓之秀。纤手丽音,宛乎逸态,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
那文辞之间涌起的波澜,就称做“秀”。又像灵巧的手弹出美好的音乐,呈现出一种飘逸的姿态,好比远山飘浮的烟云雾霭一样,好像美女焕发的容光。
若篇中乏隐,等宿儒之无学,或一叩而语穷;句间鲜秀,如巨室之少珍,若百诘而色沮;斯并不足于才思,而亦有愧于文辞矣。
如果一篇文章中缺乏含蓄的意思,跟老朽的儒生没有学问一样,一加叩问就无话回答;句子中缺少了警句,就好像大户人家少了珍珠,只要多加诘问主人就神情沮丧。这些缺点都由于才智文思不够,所以在文辞上也显得有愧色啊!
或有晦塞为深,虽奥非隐,雕削取巧,虽美非秀矣。故自然会妙,譬卉木之耀英华;润色取美,譬缯帛之染朱绿。朱绿染缯,深而繁鲜;英华曜树,浅而炜烨;隐篇所以照文苑,秀句所以侈翰林,盖以此也。
或者有的人以用意隐晦难懂为高深,虽然深奥但并不是我们所说的“隐”;有的人以雕琢刻削来求得工巧,虽然美好但并不是我们所指的“秀”。所以“隐”和“秀”都要自然合乎妙处,好比草木的花朵光彩照耀一样;用润色修饰求得美好,好比丝绸染上朱红绿色一样。红绿各色染上丝绸,颜色深而花色繁多鲜艳;花朵在树上照耀,颜色浅但是富有光彩;含蓄的篇章之所以能够照耀文坛,突出的警句之所以能够夸耀艺苑,大概就是因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