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母亲查出来癌症的那天晚上,整夜几乎彻夜未眠。
母亲刚刚年过半百,平时看起来一向身体硬朗,身材保持的宛如少女时,如果比走路的耐力,两个月前的我依然甘拜下风。
杭州医院诊断结论:肺癌,骨转移。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今想来这个病在事前也是有征兆的,不过所有的蛛丝马迹都被忽视了。
比如,在半年前就感觉到骨头疼,那时候应该就已经骨转移,不过妈说可能是拉伸的时候拉伤了,养几天如果不好就去看医生。不知为何,几天后居然真的养好不疼了,也就没有再多想。
再比如,情绪出现严重波动,曾经对我说不想活了要跳楼。我想当然认为这是抑郁症,拉上妈去精神卫生中心做检查,当时检查并没有检测出有抑郁症,开开心心回了家。
记得我还问精神科医生,没有抑郁症为什么会有异常的反应?医生委婉含蓄建议去别的科检查。可惜我当了耳旁风,心里想也许是更年期或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面对自己最亲的人时,我们下意识会将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实际在客观上耽误了病情,如果说去年还可能是中晚期的话,早发现早治疗也许更容易控制病情,半年多以后,彻底发展成晚期,等于摆在我面前的就是一纸医生出具的死亡判决书。
周国平曾说,在孤身逆旅中最易感怀人生,因为说到底,人生在世也无非是孤身逆旅罢了。聚散乃人生寻常事,却也足堪叹息。最可叹的是散时视为寻常,不料而聚无日,一别竟成永诀。或者青春相别,再见时皆已白头,彼此如同一面镜子,瞬间照出了岁月的无情流逝。
没有发生重大变故以前,下意识觉得平静生活将永远持续下去。当厄运来临,这个世界和我最亲的人要离开了,再也想不出是神的归庙,是鬼的归坟这样的话来。
有朋友的QQ签名写,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这十几个字的含义,闲来挂在嘴边念叨和事情真的发生是有本质区别的。
康德说,生得伟大者,笑对无常。人生聚散无常,噩耗传来,我注定不是伟大者,忍不住痛哭流涕。虽然说,学哲学就是教会我们如何去面对死亡,哲学或许能成为慰藉,可此时内心完全被母亲占据。
28年来,想想也没有对不起谁,除了妈妈。最应该照顾好的人,我却一直做的不够好,不应该啊!更可怕的是,错过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只有在归途独自走完那冰冷而苍凉生命之路。
想到以后回家到时候,再也不能为了图省事按门铃,然后妈妈将门打开;出门的时候也再也没有人将我送至门口;家里也不再有一盏灯是为我而点亮......
人生在世,就是一次次看着最亲的人和我们渐行渐远,分别时候注定是痛苦的,而且关系越亲密,所受的痛苦越大,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将要去了,我该怎么去面对?
原本定好的往返机票废弃,重新买了一张第二天清迈返回上海浦东的机票,经过几个小时飞行就回到母亲的身边。
母亲气色看起来尚好,并不像病入膏肓之人。聊天时,本想只聊聊大凉山和泰北见闻,可聊着聊着也就说起原本避讳谈论的病情。
如今不懂的知识就在网络上自查,母亲在微信公众号上看到可以摸自己淋巴结自查癌症,结果摸索出来有疑似癌症的征兆。
杭州三姨医院做体检,检查心脏时发现有心包积液,而医生说心包积液不是心脏的问题,建议检查肺。肺检查完后,三姨开始背着妈妈偷偷哭泣。事后得知,医生直接宣判,若不积极治疗,所剩时间也就两三个月。
医生当即要求住院治疗,而母亲在父亲和三姨的陪同下确实在病床上躺了半天,后来觉得如果在杭州做穿刺,日后回上海治疗还得再重新做一次穿刺,杭州的穿刺结果上海不被认可。为了少受一些罪,也为了排除误诊的可能性,打道回沪,再一次做检查,如果是同样的结果,基本也就可以死心。毕竟让自己和家人接受突如其来的噩运有难度,就算明知误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任谁都是不愿意相信的,毕竟能像苏格拉底自己拿起杯子将毒酒一饮而尽的人不多。
到肺科医院拍过片子以后,两片肺都有问题,由于病床紧张,先回家等待住院通知。仅仅通过片子并不能直接确定病情,就算无限吻合肺癌的症状,在穿刺以前医生也不能下结论。穿刺是活检的一种方法,从身体中取出一些组织化验,有没有癌细胞一目了然。
在家等待的几天焦急而忐忑,随时准备接听来自医院的住院通知。病人情绪尚且能够控制,我却已经比病人看起来更难过,比一个病人更像是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