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山叼着烟走到大槐树底下的时候,那只几日不见的狼狗开始像发情一样的狂吠起来,赵文霞像一条母狗一样闻声跑出已经重新漆了颜色,安装了防盗锁的大门,笑吟吟的望着胡子拉碴的王一山,嘴角的酒窝深深的陷进去,像是一块诱发着香气的沼泽地。
王一山捏着她那丰硕如盆的屁股,问她近期工程进展的情况。
她说再有两天即刻完工,到时候请弟兄们在家里吃肉喝酒暖新房。
“把这条死狗吊起来吃了。”王一山望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狼狗说。
“你脑子进水了吗?这么热的天吃狗肉,不怕烧死吗?”赵文霞说。
“今天的韩天奎呢?”
“他说他婆娘犯病了,去医院了。”
“犯得什么病?”
“不知道,那是人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问的哪门子道道。”
王一山狐疑的端详着劳工们的作品,唏嘘的惆怅起来,工程的结束让他失去了一张通往赵文霞怀抱的通行证,他突然又开始释然起来,因为这两天的厍天海就会回来,这样一来他就能轻而易举的撇清他跟赵文霞的私情。
人总是会在认为某些事情即将结束的时候,再疯狂的做最后一次,来表示事情的圆满结束,就像韩国大片里的特工,幕后主使会让他做最后一次任务而还他自由,但结局却是有无数个无休止的最后一次。
盗贼在金盆洗手前也会做最后一票,但最后一票不是锒铛入狱就是会变成最后很多票。
这是人性的弱点和欲望的贪婪。
夜幕悄然降临,劳工们在厍家大院内的槐树下扇风纳凉。王一山为劳工们散上一盒芙蓉王,院里昏黄的灯光射在干裂的槐树上,拉出槐树悠长而苍老的身影,烟雾在空气里来回打转,扭动着它妖艳的身姿,像被拉进胡同里的站街女,消失在那暗黑的夜色里。
王一山用拇指沾着唾液在淡红色的钞票上搓动着,他的脑海里像是装着一部验钞机,来回拨动发出帕拉拉的响声。
领饷的劳工们揣着票子陆续散去,今夜村里的麻将桌上将会座无虚席,今夜寡妇的炕上将会多具身体,今夜老爷们的腰杆将会笔直如椽,今夜小卖部的灯火将会彻夜明亮。但今夜王一山却拒绝了情人的温柔香艳,也冷落了家中的妻儿老小。
王一山叼着烟,走在月光照彻的大路上,田间并未蛙叫虫鸣,而是寂静的像一滩墨绿的湖水,随着冷风摇曳出一波波沁人心扉的涟漪。
河滩里矗立着凸起的小山丘,冷风在耳边呼啸着,像是有无数个鬼魅在窃窃私语,王一山的脊梁骨像是被人贴上了一个冰棍,刺骨的冰凉让他猛烈的打了一个冷颤,而他的不远处走着一位一身白衣的女人,这让他在恐惧的同时有些欣慰,他开始加快脚步,追着那个女人,可悲的是,他跑的再快都追不上她,突然间她就消失在夜色里没了踪影。他猛然惊醒了过来,因为他刚刚路过的是个孤魂冤鬼的坟塚。
他想起了早年前村里跳河自尽的女人,身上的汗毛当即就像站岗的军人一样立了起来。
星星点点的灯光射进了王一山的心里,驱赶了他大部分的恐惧。
韩家大院外墙的瓷砖在蓝色的月光下晃得人耀眼。霸气的迎客松门头向外翘起,如同故宫的房檐,朱红色的大门上尉迟恭手拿大刀怒目圆睁,与眉毛上扬霸气外漏的秦叔宝四目相对,震慑着污七糟八的幽灵。
王一山拉响了狮头嘴里叼着的门环,透过门缝看得见韩天奎家的书房依旧亮着白森森的灯光,看起来并未入睡。
韩天奎的院灯从门缝里射出来,照在门前光滑的水泥地上,王一山感觉自己像是被探监的牢犯。
“大晚上的谁啊?”韩天奎嘹亮的嗓音里惨杂着一些愤怒的情绪。
“我,老王。还他妈有谁来看你。”王一山吼着嗓门回应。
“师傅啊,你这来一趟多不方便。”
“快开门,来的路上吓死老子了。”
“怎么了?撞到脏东西了?”
“进屋再说。”
王一山跟韩天奎走在他书房屋铺着瓷砖的地板上,房间里有个明亮的套屋,里面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睡着韩天奎害病的媳妇,外屋漆黑发亮的真皮沙发前摆着一个大理石茶几,茶几上放着两包黑兰州和一个防青花瓷的烟灰缸。烟灰缸的边上放着一个花篮,花篮里放着香蕉,苹果,梨子,和一串青翠欲滴的葡萄。
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个50寸的康佳牌液晶电视,真皮沙发的上方挂着一副八骏图的十字绣。装裱的活灵活现。头顶的吊灯打在明晃晃的地板上,让王一山的心里也顿时亮堂了起来。
里屋韩天奎病恹恹的媳妇要起身问候王一山,被王一山拒绝了,并轻轻的为她关上了房门,叮嘱她早点歇息。
王一山掏出已经点好的钞票放在了韩天奎大理石茶几上,并嘱咐他买点酒肉回来畅饮一番。
房间里烟雾缭绕,韩天奎打开了换气扇,拿出自己舍不得独饮三十年的武酒坛藏。
韩天奎专程在屠夫韩发权家搞了几斤卤肉,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一堆磨牙的零食。
“你刚说吓死你了,是咋回事?”
“我看见了一个白衣女鬼。”
“白衣女鬼?没听过村里之前有穿白衣服死的女人啊。”
“这跟死前穿的衣服关系不大。”
“这个河滩远原本就是孤魂野鬼的坟地,你也知道后来发了一场洪水冲的乱七八糟的尸骨顺水飘荡,也许是时间久远了,这种事情谁也拿不定,只要没事一切都将会过去。”
“来吧!喝酒。”
“弟妹是咋回事?还是那事引起的吗?”
“是啊,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爹妈死的早,媳妇这体格又不争气,膝下无子到一把骨头了都没个养老送终的。”
”慢慢来,先把弟妹身体养好。”
“不说这些,来吧!继续。”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坛藏和卤肉的杂香,韩天奎本想跟王一山提起赵玉霞的事,但每一次都是欲言又止,因为谁的隐私摆在桌面上总归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了衣服,漏出那肥硕而又笨拙的身体。
三日后王一山骑着自己那哎吆声唤的破摩托去赵玉霞家收拾工具的时候,赵玉霞告诉他厍天海取消了原计划,由于当地暴乱,机场被袭击而导致不能回国。估计再来也就到国庆了。
这个消息对于王一山来说是一件首当其冲的喜事,但他却无法再明目张胆的进出厍家大院。他觉得自己应该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将这段销魂的婚外情延续下去。
当王一山搂着赵玉霞躺在厍天海家新装的席梦思上苦思冥想他们幽会方案的时候,赵玉霞的一句话像是对王一山宣布的圣旨。
“老王,我怀孕了。”
“啥?真的假的?”王一山如同被电击般弹了起来。
“有那么激动吗?”
“什么时候的事?你吐了吗?”
“没吐,我感觉不太对。我又没上过医院,我那知道是那一次?”
“明儿你上医院检查检查,两个人去了不方便。”
“你还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当。”
“操你大爷,我让你先去检查,又没说让你打掉。”
“好好好我去,你这么凶干嘛?再说了,说好的明儿个在家招待你们暖暖新屋,不招待了吗?”
“那就后天去,我顺便带着玉莲检查检查,到时候我抽时间陪你。”
“王一山,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都是妇产科,你陪我还是陪她?”
“那就这样吧,我后天带她去检查,大后天去取检查报表,顺便陪你。”
“这还像个男人。来吧,既然怀都怀上了,也不在乎多一次两次,你说呢?”
“狗屁,差不多就行了,还真能当饭吃了。”
“我真舍不得打这个娃啊。你也知道,这么些年我跟老厍哪有个娃啊,再加上我跟他都是孤儿,这没个后可怎么活啊。”
“老厍不来,这娃你咋交代?”
“不说了,你拾掇拾掇回去吧,我也准备准备明儿个好好招待你们。”
门外的狼狗此刻像是遇到生人狂吠了起来,赵文霞和王一山手忙脚乱的开始套着衣服,赵文霞从窗户里巴望着院门,并没有人来敲门,狗的吠声却还在继续,赵文霞收拾好衣着奔出院门却看到远去同村光棍潘大海骑着一辆油光铮亮的自行车远去的背影。
潘大海虽然是一介光棍,但他生活的干净利落,有滋有味,赵文霞一直对这个人充满好奇之心,好奇这样一个干净而又利落的男人却从不对女人产生半点兴趣。
王一山晨昏颠倒的推着那辆苟延残喘的破摩托走出了厍家大院,临走时还不忘嘱咐赵文霞不要忘了正事。赵文霞没有言语,只是怔怔的看了看眼前这个不是自己男人的男人,转头锁上了那扇厚重的有些晃眼的大门,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刺眼的日光蒸烤着大地,像是要冒出土色的油来。王一山无奈的望了望那扇门,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