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故乡旧屋的阳台上，静静地欣赏着月色下远山的模糊空蒙，享受着初春里轻风的柔和清爽。即使此刻微凉沁身，但内心依然一派温暖与明媚。每年的这个季节，我愿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宜，返回故乡，让清风带我回到那青涩的年代，让心明净地享受那欲说还休的爱恋的浸润。

一  关系恶化

我与他多年前便认识了，可是我却不识得他。同学们都说他调皮，说他爱撩女生，上课爱捣乱，单纯的我都信了，远离他，不与他交流，视他为空气。于是，我与他很多年都是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高一，我们成了前后桌。全县二三十个乡镇，三四千个考生，两三个高中，每个高中都六七个班级，可我们却偏偏在x中的y班成了前后桌。虽然这种千分之一的机会让我们这两个曾经的同学成了现在的前后桌，却没有改善我们的关系，反而恶化。他爱半个身子伏在桌上，下巴抵着桌面轻声地问我些莫名奇怪的问题：“你的耳朵怎么是透明的?”“你的耳钉是钻石的吗？”“你的脖子怎么这么长？”……让我又恼又羞，恨不得用胶布贴上他的嘴。之后，我对他便一直怒目而视，没有好脸色。直到他被调到最后一排坐，我们再无交集。偶尔，有女生打听他以前的事迹，我会添油加醋地说说他爱撩女生的丰功伟绩，感觉心里爽快无比。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转到文科班，也许我们永远都不会有交集了。

二  再次相遇

高二了，文理分科，一部分成绩太差的同学转到文科班。像我这种成绩还凑合的同学，都在理科班凑合着，不上不下地吊着。高二的理科班进度太快了，新的知识刚讲完，我还来不及消化，老师就发下一张习题满满的卷子。每科都是如此，看着那五六张卷子，尤其物理数学跟天书一样，我内心一下子抓狂起来，恨不得把那些卷子全丢进垃圾。别的同学都刷刷地做着试卷，只有我坐在教室发呆，内心膜拜着那些出题老师的智商，什么乱七八糟的图形，到他们手里都变成好题。我每天度日如年地煎熬着，终于暑假补课结束了。我大胆地向班主任提出：“我要转到文科班去！”当时，有一种烈士就义的英勇与决心。

“想好了吗？文科考大学更难哈，你这成绩，去文科班考上大学更难呀。”

“老师，我不怕。只要有心，铁杵磨成针。去文科班，我会加倍努力……”我在班主任面前表决心，立志向。

“还是回去再想想吧！”最终，我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后来，我找到在x中教书的表姨，再三恳求她帮忙。开学后，我便抱着书包和一堆崭新的文科类的教科书出现在了文科班的门口。那时，六十多号人，六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感觉像看怪物一般。班主任指着第三排的空位说：“你就坐那吧。”我抱着书包，怯生生地坐下，扫视了一下四周，没几个我认识的。

下课铃响了，老师走了，我才回过神来，真到文科班了，跟做梦似的。“你的耳朵怎么还是透明的呀？”一个熟悉而讨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我一转身，一回头，看见一个下巴抵着桌面的大脑袋，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我与他又一次重逢了，在文科班。

三  雨中打伞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坐好，当他为空气。也许是在我这损了面子，也许是文科班女生太多，总之，他不怎么撩我，不怎么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再次前后桌的我们，谁也不搭理谁，俨然形同陌路。

可那场滂沱大雨，消除了咱们之间多年的误解。那是高二第二个学期，我上文科班已经有半年了，然而与身边的同学依然格格不入，谈得来的朋友少之又少，总是独来独往。那个初春的晚上，下晚自习课的前半小时忽然春雷滚滚，闪电不止，一场说来便来的春雨下了起来，越下越大。看着窗外的大雨，我一点上自习的心思都没有，愣愣地发着呆：我该怎么回到住处呢？

“AA，你发什么呆，你的练习册做完了吗？”历史老师走过来，厉声质问着发呆中的我。

我摇了摇头，皱着眉头看了看凶神恶煞的老师一眼，赶紧缩回目光，拿起笔来，装出一副认真做练习的样子。心不在焉，装模作样地看着练习册。可是，那些文字总是在眼前跳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为了不引起老师的注意，我故意一会用手搔头，一会用嘴咬笔头，做出努力思考的样子，就这样挨过半个小时。“叮铃铃……”下了课铃终于响起来了，我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收拾着书包。然后拉拽着书包，第一时间冲教室，迅速地下楼，站着教学楼的走廊上。看着瓢泼大雨，发愁地叹了口气。

“AA，你没带伞吗？”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高一时的同桌王芳，我一脸窘态地摇摇头。

“我们一起走一段吧，不过到分岔路口那个小卖部，咱们就得分开了。要不你站在小卖部那，看看能否搭其他同学的伞，怎么样？”她边说边撑开伞。

“好的，谢谢！”我右手做了了OK 的手势，连忙躲进她的伞底，挽着她的手臂。

“在文科班还行吗？”王芳和我闲聊起来。

“还不错，不再那么煎熬了。”我不想让同学知道，在文科班，我没什么朋友，过得不怎么开心。

我们聊了很多，也聊到了他。

“Y他还缠着你问那些奇怪的问题吗？”

“他呀，在文科班如鱼得水呗，美女那么多那有时间搭理我这小虾米。”

王芳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两声，听得我心里不舒服极了，那种感觉酸酸的。正好小卖部也到了，我迅速躲进了小卖部。

“你在这能碰到熟悉的同学吗？”王芳撑着伞在雨中，大声地问我。

我对着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用手示意她走。王芳走后，我看着撑伞陆陆续续离开的同学，没有一个我认识的。大雨依然下着，后面的同学越来越少了。此刻，我心急如焚，不禁走出小卖部，走到雨幕前。飘进来的细雨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开始诅咒着：这个该死的天，怎么一场大雨下这么久。再等五分钟，还下我就直接冲回去。可是，大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等不及了，我做好了奔跑的姿势，正当我要开跑时，一把大大的伞出现在我头顶，抬头一看，那个熟悉得让我当成空气的面孔出现了。

“找你很久了，原来你躲着来了？”他微笑地看着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温暖和煦犹如一缕春风扑面而来。

“啊？啊……我搭王芳的伞到这……”我愣愣地看着他。

“走吧！发什么呆？”他依然微笑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距离地看过他。

“不用不用……不用特意送我！”磕磕巴巴地说着。

“谁特意送你，我也住那边。”他用手指了指。

那天，我们肩并肩地在同一把伞下，漫步回到各自住处。我这才发现，那个小个子男同学，已经长大，现在足足高出我一个头。才发现，他就住得里我不远的地方，竟然每天要经过我的窗口。

四  冰释前嫌

那场大雨，那个温暖的微笑，让我们泯去了之前的不愉快。此后，我们会一起聊天，一起讨论作业，一起放学回到各自住处。在他的帮助下，在班里我不再孤独。每天，我都可以看到他的微笑；每天，我都能听到他给我谈论班里的好多有趣儿的事；每天，他和我只谈现在，从不纠过往的不愉快。直到有一天……

那天中午放学，人流与自行车流混杂在一起，拥挤不堪。人群中，我被迫挤着前漫步向前。忽然，我的脚后跟被什么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哎哟——”回头一看，一个女同学驾驶的自行车在人流中失控了。只见那女生扶着自行车，尴尬抱歉得看着我，忽然心头一软，女生何苦为难女生，我想她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我自己移动着到路旁，蹲下来，“安抚”一下我受伤的脚后跟。大家都急着回来，专注地抢着道，只有我蹲在路旁，像只受伤的小野狗。

“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在我的头顶上方响起。我抬头一看，又是那个熟悉的微笑，关切地看着我。

“被自行车撞脚了。”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你是撞脚，不是撞头，再蹲在这还得再挨撞一回。”说完，他搀扶着我，带着一瘸一拐的我冲进人群，杀出一条路来。

终于，我们走到一条僻静的小道上了。我看着他搀扶的手，怕被路人误会，赶紧停下来。

“那个……我自己能走……所以……不用不用搀着……”然后，我轻轻地把手臂抽了回来。

“我说你这人就是太复杂了，我又没想什么，出于好心帮你而已。……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他没好气地说着。

“你说谁复杂了？你自己复杂就好了，还说我……不用你帮了……”我一甩手，自己一瘸一拐地走了。

“不是，你在背后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吗？害得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他追上来继续说。

“我说什么话了？让你抬不起头？这帽子扣得太大了，你得把话说清楚。”我一听他说一话急了，停下来说到。

“你说我是色——盲。”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他闭上嘴巴了。

“什么？”

“狼！”他瞪大眼睛，气愤地补了最后一个字。

“色狼？”我把两个字连在一起，反问道：“我说的？”然后，我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了一遍，然后小声地说：“没……没说呀！”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

“没说，你再想想吧！王芳那次跟我吵架，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骂我那两个字。不是你跟她说的，她能知道初中时同学骂我的这个词儿吗？”他忍住怒火地控诉到。

当时，我傻眼了，真搞不清楚自己说没说过这话，嘴巴微张着，表情尴尬地愣在那。看着我这样，他生气地走了。我赶紧追上去，连忙陪着笑脸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记得当时我说过这话。我发誓，以后再不提这个词儿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在乎名声呀……那为什么别人说你时，你还不收敛点，还撩女生。”

“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在背后诋毁我？”

“谁诋毁你了？你自己老是问那些莫名奇妙的问题‘什么耳朵透明，脖子老长’，王芳老是笑我。”

“那我是真的好奇嘛！”

看了他越发成熟的脸，说话像小孩一样撒娇。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他也笑起来了。我俩站在路上笑得东倒西歪，行人都像看见怪物一样躲着我们走。那天，我觉得他的笑容阳光帅气，温暖着我的心房。那天，我们真正冰释前嫌，无话不谈。那天以后，我很喜欢和他聊天，很喜欢看他从我窗前走过。

五  为情所困

有一天，教室就剩我一人时，他突然紧张兮兮地趴在我桌上，轻声地：“帮我解个围。”说完，还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

“什么事呀？还有你搞不定的？”我边收拾书包变调侃到。

“别说风凉话了，帮还是不帮？给句痛快话！”他依然左右看着，焦急地说着。

“这年代世道变了，求人帮忙还这么横！你得先说说什么事吧？”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一边仔细地收拾书包，整理课桌。

“你在回去的那条小路等我，到时给你说。”说完，又左右盯了盯，然后做贼似的，“嗖……”地跑开了。

“什么事呀，这么神秘？难道跟我表白？”想到这，我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便摇了摇头，起身出门了。

放学后，我站小路的等着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来，于是伸长脖子远眺。正好看到他与我同桌肩并肩地行走在人群中。同桌一脸的娇羞，紧紧地贴着他右臂，和他谈论着什么。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时而面无表情，时而面带微笑。看着他阳光和煦的微笑对着其他女生，我的心里不禁冒出一阵酸涩感。这种酸涩感，把我自己吓得一大跳：“这是怎么了？我明明很反感他的，管他对谁笑，对哪个女生呢？”

过了一会儿，他跑了过来，我打趣儿地说道：“不错嘛，啥时候追到我同桌了，你小子，挺厉害的吗？”我踮了踮脚尖，佯装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说了，她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跟其他同学说，我喜欢她。这就是我想请你帮忙的事，你帮我问问，我做什么让她觉得我喜欢她，我改还不成吗？”他愁眉苦脸地说着。

“我看你挺享受，你就从了吧，我同桌不错，人漂亮成绩好，便宜你了！”我一直保持露八颗牙的笑容，忽然，觉得脸部肌肉僵硬、酸涩，不时抽搐起来。

“笑得好假，口是心非……”

这种被人识穿的感觉真不好，还没等他说完，我赶紧跑开了。只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别走呀，你还没说帮不帮我呢？”

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了，总之，我不再和 他一起玩耍了，老是躲着他。可也不知怎的，越躲着他，越渴望见他。所以，每次放学后，总会早早跑回住处，等着看他从我窗前经过，听着他若有似无的声音，瞟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和他一起玩的日子里，总会有意无意地远远看着他，越看越发现他已经长得很帅气了。那个我讨厌无比的男孩，怎么他帅气的身影已经占据我的脑海，可是我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六  纸条表白

“砰砰”，我被窗户口传来巨大的敲击声从思绪的长河中拉了回来。他站在窗外，示意我打开窗户。我打开窗户门，与他隔窗相望，感觉很久都没见着他，他依然那么神采飞扬，不禁莫名地生气起来。

“找我干啥？”我没好气地说。

“今晚 B中的两个初中同学过来玩，其中一个是你原来的同桌，我跟他们说你也会去。”他站窗外大声地说。

“知道了！吵死啦！”不知为啥，莫名其妙地又高兴起来了，然后半笑着答应到。

那天晚上，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在他的住处吃零食聊天。忽然，他们两个男生出门了，就剩我们两个女生在房里。

“诶，你有没有发现C君越来越帅气了。”原同桌抱着双手，故作花痴状。

“帅什么帅，我跟他同学这么久都没发现。”我没好气地说。

“你没发现吗？那挺拔的鼻梁，宽阔的肩膀，修长的双腿，连手指都漂亮，总之，我觉得他帅。”然后，她头在抱着的双手上蹭了蹭，一副沉醉得口水都要掉下的样子，我真想一拳打下去。

“花痴！”我故作不屑状地说到。

他们回来了，带了好多好吃的。同桌迫不期待地跑过去，扑到他身边去抢。不知是玩性打发，还是天生爱撩女生。他竟然把东西，从右手换到左手，再从左手到右手，时而举高，时而放低，逗得我的同桌上跳下窜，“咯咯……”地娇笑不已。我冷眼看着，这两人左躲右闪地要不你扑着我，要不我扑着你，心里竟燃起了熊熊烈火，失控地大吼一声：“闹够了没有，吵死了！”然后，我不顾一切地狠狠地甩门而出。这时，背后响起了老房东地呵斥声：“怎么了，你们这些小孩，别把我家的门给摔坏了。”

“你怎么了，大家在一起开心地玩儿，你这样多破坏气氛？”他追出来，拽着我，生气地说。

“你们开心你们的，我不喜欢。”我一甩手，隐忍住眼泪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那天晚上，我反反复复地想着他们嬉闹的场景，同学娇笑的声音……越想越生气，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然后，他对我的好，对我的照顾一一跳入我的脑海。一瞬间，那个雨中的温暖和煦的笑脸闪现了，我的大脑被冲昏了，决定把自己的情感告诉他。于是，拿着纸笔写下：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好，不应该扫大家的兴致。可是，你知道吗？你们那样闹，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我心里有多不舒服吗？你知道其实我喜欢你吗？……

第二天，小路上碰到他，看到他沮丧的样子不禁心疼起来。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瞅准时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把纸条放进了他的口袋。然后，迅速跑开了。

接下的几天，我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既希望他看到纸条，又希望纸条他弄丢了没看到。其实，给他纸条也只不过是让他理解我的心情，并没有想和他公开恋爱的意思。

第三天，我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忽然，两个手指夹着正正方方的纸条送到了我面前，我抬头正好看到他同样疲惫的眼神，赶紧接过纸条，转身跑开了。我也不知道纸条里写了什么，总之，捧着拒绝了我，不伤我面子地拒绝了我。

后来，我们再次形同陌路，看到对方直接当空气。

七  上天的安排

紧张的高三开始了，我们都全心地投入学习，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有时，我们也会一起讨论问题，一起放松娱乐，谁都没有再提纸条的事情。虽然偶尔我会有点失落，但很快就能调整心态，重新投入学习中去。

高考后，成绩平平的我顺利上了二本。可是不知为啥，原本成绩远远领先我一大截的他，高考却和我考了个相同的分数。后来，听同学说，他的英语涂错答题卡了，阅读理解，单项选择和完型填空基本全军覆没。加之他没有好好填志愿，今年可能落榜。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带对大学的憧憬，去学校报到，认识新同学，开始军训，慢慢地对他的思念不再那么强烈。也许，我们终究就此错过彼此吧！

有一天，训练结束后，我累得精疲力尽地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拖鞋沉重的脚步，恨不得就地坐下，不走了。就在我摇摇欲坠时，忽然有个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我，一抬头，那个熟悉的笑容窜进了我的眼帘。是他，是他的笑容，温暖、和煦、阳光、帅气。看着他，我忍不住傻傻地笑出声了。

原本，高考分数出来后，他去补报了志愿，没想到竟然和我录到同一所学校。

后来，我一直觉得这是上天的安排，要不然也不会以这样方式把老公给我送到身边来呀！

初春的微风继续抚摸着我的脸，真地有些凉了，我掖了掖衣服，低头莞尔，慢慢转身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