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狱
乌云压着城西那头往东而来，一位少年郎倚着厚厚的城墙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高级监狱的大门。大雨要来了，空气也显得沉闷异常，而那厚重冰冷的高监铁门却迟迟没有打开的迹象。
今天正是少年的父亲出狱的日子，少年一早就来到了监狱门口等着父亲刑满释放，从晨初到黄昏，从万里无云到黑云压城，少年一直倚着身后这堵厚厚的城墙，只希望从监狱里走出来的父亲可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而高级监狱中，那位即将要出狱的中年人看过去却没有一点解脱的神采。此时正陪着狱吏坐在硬邦邦的木凳子上喝着无味的茶水。
陈哥啊，去吧！你儿子在门口等了你一天了。你一直陪我坐在这也不是事，都过去了，出去和你妻儿好好过日子吧，你进来后，嫂子一个人拉扯着你儿子长大可操劳坏了。
中年人的双眼好像从来都不具有神采一般毫无生气，听着狱吏劝着话，自己看着昏暗的监狱中那摇摆不定散着微光的烛火灯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这座监狱关了他五年，把他所有的愤怒不甘仇恨和悔恨都关在了一起，五年的刑期是结束了，可这五年的时间也把他所有的自信和不甘都磨平了。出去？出去又如何。自己冤屈就能洗掉吗，那死了的人能活过来吗，那自己亏欠的能补还的上吗。
天空中一声闷雷炸响，那冰冷的高监大门也缓缓打了开。少年郎抖擞了下精神，站直了身子用力的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从监狱之中走了出来。
父亲。
千言万语，在少年口中此时就剩下了这两个字的呼唤。
中年男子低着头走着，听到少年唤他时才抬了下眼皮看了少年一眼。
诶。
中年男子的脚步踉跄了下，低声的应了少年一声。
少年喜不自禁的抹了抹眼角的热泪，快步上前扶过了自己父亲的手臂。走，咱们回家去，母亲现在应该正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诶。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少年觉得是父亲刚出狱有点不习惯，毕竟被关了五年所以没适应过来，便没觉得奇怪，领着父亲就往回走。
这不是我们的陈公子吗，今日来接你父亲出狱啦？
就在这时，突兀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少年闻声回过了身子看着面前的众人，眼里的愤怒一闪即逝，冷着脸看了这些人一眼便转身对父亲说道，父亲，不用理会他们，我们走。
别急着走啊，听说今天陈叔出狱，我父亲可是在天香阁摆了好几桌等着给陈叔接风呢！陈叔难道就不想见一见故人吗？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询问来人。少年和父亲对视了一眼说道，他是贺天都的儿子，父亲入狱后贺天都便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了现在天行道的总教头。
中年男子闻言低声道，当年贺天都便是我的副手，他上去作总教头倒是能力和威望也够，难为他还记得今日是我出狱的日子。
少年冷哼一声，不屑道这几年你的好副手得势可没少为难母亲与我，今日你出狱贺天都肯定也没有抱着什么好心思。
中年男子诧异的看着少年，天北你说的可是真的，贺天都和我一直交好，为何为难你们母子二人。
交好？呵。少年不屑的冷笑道。
陈叔你们还聊什么，快快和我同去，家父可是等了好久了。贺天都的儿子贺家图挂着玩味的笑容催促道。
陈天北冷眼相对，也不答话拉着父亲转身就走。
中年男子无措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对着贺家图说道，今日陈某刚出狱急着回家团聚，便不去找你父亲了，陈某在这里先谢过你父亲了。
贺家图笑容不减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轻蔑的对身旁的人说道，陈总教头？如今成了陈废人，真以为还有多大的面子让我父亲给他接风。
石板路上两父子各怀着心事，两人沉默不语，自从父亲入狱家里的条件一落千丈，陈天北从原先的陈家陈公子变成了一个米坊打杂的伙计，那些原本垫着脚也要和陈家攀关系的人都骑到了陈家的脖子上耀武扬威，所有人好像都乐得见到这些富人落魄，乐得看见他们过得比自己还落魄，然后当作饭后的谈资笑料。
五年了，陈天北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从原先的仇恨到现在的淡然。他早就暗自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双手出人头地，洗净过去经历的所有屈辱。
中年男子也不是什么蠢人，从自己儿子的语气中便知道事情的真伪，他看着身旁这个个头已经快赶超自己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从自己入狱后他们母子二人所受的白眼和委屈，那心里的愧疚感更是加深了几分。
中年男子握了握双拳却使不上什么气力，最好却只剩下一道无声的叹息。
两人行至一座简陋的小院子前，陈天北对着自己的父亲轻声说道，那年父亲入狱家里的财产房子和田地都被充公了，如今我和母亲就租在这间院子里，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陈父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这间破旧的小院心里五味杂陈，他心里早就知晓了
自己妻儿生活的不易，可是如今亲眼看见他们过得不好，那失神的双眼更多的是藏不住的愧疚感。
母亲今日在李家布行帮忙，现在应该早早回来了，我们快进去吧，母亲一定等着见到父亲呢。
陈父点了点头跟在陈天北身后轻轻地踩着院子的雨花石进了院子。
那年桃花最盛，陈家有子陈未执勇夺十城武比魁首，雄姿英发，风头无二。国之以南东西十城谁不知晓武魁首陈未执的大名。
也是那一年春雨和着香泥托着满地的桃花，陈未执拉着方一彩在桃花树下立誓要凭今生所有照顾她一生一世。
那年陈未执名满天下，那年方一彩风华正茂。
如今春风已过，早已经看不见桃花满枝，那满树载着的更多的是理不清的愁苦。
陈未执跟在陈天北身后，终于还是看见了那个日日记挂却愧疚满怀的妻子方一彩。
生活给了她不尽的愁苦，岁月却也没有眷顾过她，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方一彩早已经没了痕迹，更多的是那岁月在她面容上所刻下的痕迹。
陈未执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不禁噙着泪水。
回来了。
方一彩弯着双眼看着自己的夫君开心的说道。
恩，回来了。
没有千言万语，也没有相拥而泣。他们早就沉淀完了所有的委屈和挂念，时间早已经把各自的伤疤掩盖了起来，那便再也不去展示。
五年的刑期结束了，那互相煎熬的心罚也应该结束了，那爱之外衍生的恨，也是时候放下了。
方一彩就这么看着陈未执，陈未执也就这么看着方一彩。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相见，就这么挂着泪水道着所有的思念。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还能见到便足够了。
可是这些陈天北看不懂，他更想要的是打破眼前这些平凡的桎梏，这些仇恨所形成的不甘。
他为父亲母亲的重逢感到高兴，又替他们感到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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