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33年,在攻灭前赵,称霸北方四年后,石勒病逝。
但石勒在继嗣问题上,犯了严重错误!
石勒有四个亲儿子,长子石兴早死,次子石弘被立为皇太子。
三子石宏、四子石恢分别封王。
还有个养子石堪也一并封王。
还有一个堂侄,石虎。
这个侄子却成为了石勒征战四方时的左膀右臂。
参与了攻打西晋、邺城、鲜卑段氏、祖逖、刘曜、曹嶷等恶仗,石虎逐渐成长为后赵政权的首席大将。
当公元330年石勒称帝后,大封诸皇子,石虎对封赏就表露出极度不满。
中山王虎怒,私谓齐王邃曰:“主上自都襄国以来,端拱仰成,以吾身当矢石,二十馀年,南擒刘岳,北走索头,东平齐、鲁,西定秦、雍,克十有三州。成大赵之业者,我也;大单于当以授我,今乃以与黄吻婢儿,念之令人气塞,不能寝食!待主上晏驾之后,不足复留种也。”
——《资治通鉴卷九十四》
这话虽然是石虎对自己儿子秘密说的,但尚处人篱下,便如此凶狠,也是令人打一个寒颤。
反观石勒的太子石弘,爱好文章儒生,从未在战场上拼杀。
石勒称帝后培养太子,也不过是让他审批上书奏事,参与政事。
对于这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一代战神,石勒对于儿子的培养真令人费解。
其中当然有石弘年纪不大的因素,但那时候十五岁就已经可以上战场,而石弘二十岁继位,却只爱好诗赋儒学,丝毫没有战场经验,恐怕也有石勒四十岁得此子,过于溺爱的因素。
但太子幼弱,侄子石虎凶狠暴虐,双方在军中的威望也相差甚远,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大的隐患。
当时石勒的谋士徐光、程遐也都看出这个重大隐患,因此反复劝石勒强化太子权力,并削弱石虎的权力。
但一生杀伐决断的石勒,晚年并未采纳正确意见,没有除去石虎。
等到石勒病重之后,石虎进入禁中侍卫,断绝了石勒与外界的往来,而且矫诏将镇守外藩的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调回襄国。
此时石勒已完全被石虎控制,连诏书都发不出去了。
等石勒一死,凶悍的石虎劫持太子,收捕徐光、程遐,并让儿子石邃带兵入宫宿卫。
石弘吓得都尿了,直接要让位给石虎,石虎拒不接受。
石弘被迫登基,在石虎胁迫下,处死徐光、程遐,然后把石勒尸体秘密埋在山谷里,无人知晓埋尸地点。
紧接着,石虎晋升丞相、魏王、大单于,赐九锡,总领朝政大小政事。
儿子石邃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
其他儿子也都是大加封赏,掌握兵权。
曹操费了半生时光才拿到的地位,石虎一个月全搞定了。
石虎暴虐凌主,石生、石朗、石聪等纷纷起兵反抗石虎,可惜谁打得过石虎啊,被石虎率军纷纷击溃。
第二年,石弘见石虎已经平定了叛乱,知道自己已经大势已去,于是自己携带印玺,到魏宫请求将帝位禅让给石虎。
石虎还不愿意,说:“石弘愚昧昏暗,废掉他就行,谈什么禅让。”
可怜石勒英雄一世,儿子最后连求人禅让都不行。
于是石虎直接废黜石弘,自称大赵天王。
石弘与弟弟石宏、石恢,太后程氏都被幽禁,不久全部杀害。
石勒养子石堪在前一年因起兵反抗石虎,已经被石虎杀死。
因此,石虎兑现了诺言,石勒子嗣全数被灭。
在中华正统的文人笔下,五胡首领大多荒淫暴虐,以辨华夷高下之分,我们当然无意为这些暴行辩解,但读史不可不审慎,史书中过于离奇的记载,难免有夸张和附会的成分。
总的来说,在中华正统文人笔下,五胡首领大多是荒淫暴虐的。
但其暴行记录,也颇有文人笔下的夸大,以辩华夷高下之分。
当然我们无意为这些暴君翻案,但读史不得不审慎。
在晋书中,石勒当然也是暴君,在其一生戎马之中,坑杀降卒、屠杀西晋大臣、烧杀抢掠平民,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这些事大多发生在战争过程中,纵然石勒对敌人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但也算是非常时期。在执政及生活过程中,石勒倒没有太多荒淫暴虐的行为。
从他晚年对于太子的培养,以及史书中一些事迹的记载,可以推断石勒晚年颇倾心于汉族儒家文化。
到了石虎,那则是彻头彻尾的禽兽,其在位期间,荒淫暴虐堪称空前,比秦始皇、董卓、孙皓远远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儿子们之荒淫暴虐,犹不亚于其父,实则是一家子禽兽。
当然这种禽兽家族肯定不绝后,仅看魏晋南北朝时代,后面还有老刘家族、老高家族一个比一个更残暴。
但关于石虎及其儿子的历史记载,难免就有夸张、附会的成分了。
他们的荒淫暴虐是逃不掉的,也该被万人唾骂,但是不是完全像史书描绘的那样,简直跟阎罗下凡一般,值得商榷。
首先是石虎对于政敌,也就是石勒的儿子们,当然是痛下杀手,毫不留情,这个好理解。
然后是大兴土木,营造宫殿,滥用民力,严刑好杀,这个也是暴君应有之义。
但后面的事就不是一般暴君的行为了。
比如他广选美女,据史书记载选入后宫的女人大约有四万之巨。
各郡县凡是二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女子都需要上报备选。
在选美过程中,夺取已经嫁人的女子九千余人,杀其夫夺其妻的案例三千多,女子因貌美不愿入选自杀的也大有人在。
这事当然反映了石虎之荒淫,但这么多女子也不是他自己享用的,而是一种军事化分配婚姻的方式,将女子集中,然后分为三等,配给各级别的皇帝、皇子、贵族、大臣、将领,与清朝的选秀女制度有一定的相似。
羯族是身份低贱的民族,人丁稀少,如果不采用一些强制婚配的方法,很难保证羯族人口的繁育,这是经济史观的视角。
另外就是石虎好打猎,因此将河南大片土地划为猎场,不让百姓耕种,百姓杀伤了野兽就是犯了“犯兽”之罪。
结果看护猎场的御史以权谋私,想要抢夺百姓的女人或者牛马,就诬陷他们“犯兽”,然后下狱迫害,杀害百余家。
这当然也是恶政,但以权谋私的御史也逃不了干系。
最后就是石虎与儿子们的虐杀。
石虎第一个太子是石邃,这个儿子骁勇善战,石虎最宠爱和信任他。
石邃之凶暴不亚于其父,比如将美丽的姬妾打扮好,然后砍下首级,洗净血污,放在盘子里供宾客欣赏,再烹煮姬妾的肉来大家一起品尝。
另外宫内有姿色的尼姑,石邃就奸淫后杀了,与牛羊肉一起煮了,把肉赏给左右一起吃。
这个血腥的案例也被后世传说成“两脚羊”的典故,以描绘胡人首领之残暴。
其实“两脚羊”的典故出自宋朝的笔记《鸡肋编》,描绘的是北宋灭亡时期大饥荒,人吃人的惨状。石邃作为太子被培养治理国政,石虎沉溺酒色,喜怒无常,动辄责骂。
石邃欲效仿匈奴先祖冒顿,起了弑父自立之心。
结果石虎觉察,先抓捕了石邃,但石邃不肯认罪,石虎就杀死石邃、太子妃及太子宫中数百人。这当然是隐秘的宫廷政变,孰是孰非很难理清。
正因为如此,石邃在后赵朝内是叛贼,在东晋则是夷狄,天生就是背锅侠。
所以无论民间传说,还是文人史书上,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随意抹黑了。
石邃这些兽行看起来简直就是神经病,恐怕其中水分不小。
第二个太子是石宣,但石虎又犹豫想立石韬为太子,让两个儿子共同治理国政。
结果这两个儿子为争夺储位,开始自相残杀。
石宣杀了石韬,然后石虎抓捕了石宣,问清了犯罪事实,石虎便囚禁了石宣,用铁环穿透他的下巴,然后将石宣砍断手脚,挖出眼睛,刺穿肠子,然后烧死。
石虎又杀掉石宣妻儿九人,连年仅几岁的小孙子也不放过。
石宣也淫虐异常,比如趁着朝廷选美,石宣带领众兄弟,抢夺了一万多女子回私宅淫乐。
石宣奉石虎命令率十八万大军巡视全国,每到一地就驱赶野兽,令百官跪迎,自己围猎为乐。
一番巡行,三州十五郡府库一空,随行士卒饥寒交迫死伤上万。
连杀两个太子,石虎在生命最后一年,立了年仅十岁的幼子石世为太子。
石世之母是刘皇后,刘皇后是刘曜的女儿。
当年攻灭前赵时,石虎抢到了十二岁的定安公主刘氏,并纳为小妾,十年后生下石世。
石虎立幼子的理由很奇葩,因为连续两任成年太子反叛,所以他认为他儿子一到二十岁就要弑父。干脆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结果立完太子没几个月,石虎就一命呜呼了。
我们抛开史书中那些添油加醋的内容,可以发现后赵皇帝石虎就是个低配版“帝王心术”。
他也想玩权力制衡那套,比如让太子石邃理政,自己在幕后就玩天威难测。
立了石宣为太子,又找个石韬来搞平衡。
公元349年,石虎崩逝,太子石世继位。
新皇年幼,尊刘氏为皇太后听政,任命两位兄长石遵、石鉴为左右丞相,但实际朝政由太后所宠信的张豺掌握。
石世幼子登基,埋下了隐患,很快石虎家族的掘墓人来了
暴君石虎晚年废长立幼,幼子石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一帮哥哥虎视眈眈,皇位也坐不稳。
四月继位,五月哥哥石遵就发兵了。
结果兵临城下,张豺和太后只能投降。
石遵杀死张豺,灭三族,胁迫太后,废黜了皇帝石世,自己登基称帝。
石世一共在皇位上坐了三十三天。
被废后与太后一起被石遵杀害。
石遵起兵夺位之时,一位后赵帝国真正的掘墓人登场了。
冉闵,汉人。
其父冉良是石虎的养子,赐姓石。
冉闵从小被石虎所赏识,成年后身高八尺,骁勇善战,谋略不凡。
冉闵从小就跟着后赵的军队在战场上拼杀,屡立战功。
石虎死石世立,冉闵与、姚弋仲、苻洪正率军平定梁犊叛乱归来。
这三人此时都是后赵的将领,后面都是逐鹿中原的风云人物。
姚弋仲,羌族,是姚苌之父,姚苌是后秦开创者。
符洪,氐族,是符健之父,苻坚之祖父,前秦的奠基者。
这两位我们本期先不介绍,后面再介绍。
冉闵等人劝石遵起兵夺权,一举成功。
但石遵起事时曾许诺冉闵,事成之后让他做太子。
当时冉闵还叫石闵,是石虎养孙,也可以继统。
但石遵称帝后变卦了,立儿子石衍为太子,惹恼了冉闵。
同时,石遵非常提防冉闵,削弱冉闵势力。
冉闵一怒之下发动政变,仅用三十甲士就抓捕了石遵并杀害。
此时距石遵称帝只有半年。
石遵死后,冉闵推举石鉴登基为皇帝,封冉闵为大将军、武德王。
但石鉴也深深忌惮冉闵的实力,因此登基当月就派弟弟石苞等暗杀冉闵,但没杀掉冉闵,石鉴只好忍痛把弟弟石苞等众人灭口。
此时石虎另一个儿子石祗在襄国,与姚弋仲、苻洪交好,他起兵讨伐冉闵。
同时,在邺城中也有孙伏都、刘铢等人集结羯族军队,谋划杀掉冉闵。
皇帝石鉴则首鼠两端,给冉闵通风报信。
冉闵带兵攻杀了孙伏都等,然后下达著名的“屠胡令”。
汉人斩一个胡人首级,即可加官进爵。
一天之内,杀数万胡人,冉闵也亲自带兵屠杀,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胡人,甚至是外表高鼻多须,长得像胡人的全部杀死。
死者二十余万,尸体堆积城外,任野狗豺狼啃噬。
四方屯据的军队也按冉闵屠胡令大开杀戒。
冉闵因为屠胡之举,颇得一些人激赏,觉得可算是报了五胡乱华的血海深仇,对屠杀之举拍手称快。
但冉闵屠胡,也是罪行,无论胡汉,百姓何罪?
公元350年,冉闵废黜石鉴并将之杀害,又杀石虎孙子三十八人,石氏家族在京者全部杀光。
清除石氏子孙后,冉闵称帝,国号大魏,史称冉魏。
冉闵称帝后,突然诛杀自己的左膀右臂,冉魏的二号人物,李农一家,同时还杀了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人。
如果说冉闵屠胡,还是当时北方胡汉仇恨极度激化的产物,那么称帝后突然下手诛杀自己的左膀右臂,颇令人费解。
此事史书语焉不详,大概推断,只能是因为李农是“乞活军”的首领,冉闵称帝后,想吞并“乞活军”,因此下手诛杀功臣。
这也说明冉闵战略上的短视,其猜忌和残暴也丝毫不亚于胡人皇帝。
这种大失人心的做法,也注定了冉魏政权的短命。
石祗得知石鉴被杀,也在襄国称帝。
但石氏与冉魏的交战,都以冉闵大获全胜告终。
经过一系列的军事打击,石祗被部将刘显杀害,冉闵又攻灭了刘显的部队,消灭了石氏后赵的残余力量。
但刚刚消灭后赵,鲜卑族慕容氏的前燕已经崛起,攻下幽、蓟二州,侵占冀州。
冉闵率军与前燕大将慕容恪在魏昌城相遇。
冉闵自己虽然勇冠三军,无奈寡不敌众,只能逃跑。
路上马失前蹄,冉闵被慕容恪生擒。
前燕继续进兵,围攻邺城。
城中饥荒,将石虎抢入后宫的宫女都吃光了。
最终邺城开城投降,冉魏灭亡,冉闵也在遏陉山被斩首,谥号武悼天王。
冉闵称帝到败亡,只用了两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