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舟跟男朋友的分手终于如期而至。那天一舟没课也没有送他去机场,他的起飞和落地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一向疯癫无度的一舟这时倒是十分冷静,她说从在一起那天开始就做好了分开的准备。
他是韩国来的交换生,为期一年。这扎扎实实的大学霸,英文说得跟母语一样 6,中文日常交流也完全没问题,交换到一舟学校之前刚刚从美国交换回来。学习好就算了,还好看。斯斯文文,干净清爽,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梨涡。
他们的相处结合了一舟的诙谐幽默和韩剧的浪漫。一舟生日收到了他用西瓜做的纯天然染唇液,一个月后再找到时它已经馊了。两个人手拉手逛下午一点的菜市场,对没见过的蔬菜指指点点,蹲着看鱼贩给大鱼开膛破肚。还一起养了一只猫,在一舟的笔记本上,每天用灵魂画技吸猫,一有空就往本子上画小鱼干。一起喝奶茶,看韩剧,跟德善跳狗腿舞。两个人都幼稚又奇葩,默契得像在一起了几辈子。
慢慢地他们俩都过于投入这场不现实的恋爱了。一舟考试快开始了才发现忘拿橡皮擦,给小白兔发信息抱怨,上着专业课的他冲出教室,十分钟跑了大半个学校给一舟送来,一舟说随便借借就行何必让他跑那么远,他揉乱一舟头发把她拥在怀里:“你不在我身边那么久,我早就想来陪你了。”轰趴的时候房间里被子太小,他找来所有被子把一舟卷起来,紧紧地护着。他坚持说韩国人都不怕冷,等一舟睡着后自己偷偷哆嗦了一晚。
一舟怕黑到变态的程度,却为了照顾急性肠胃炎的他,半夜独自一个人围着大围巾揣着一把水果刀在口袋里就出门了,打不到车她就顶着大风走了半小时去到他的公寓,一路念着他的名字。小白兔想考研留在一舟身边,但遭到了他家人的强烈反对。
小白兔的交换学期快结束时,两个焦虑的人开始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吵架。当他真的要走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被争吵搞得身心俱疲。他们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拒绝一个正式的告别,微信上假装大方的“再见”也没说。
他就那样离开了。她依旧是把眼线画得糟糕的下垂眼,他依旧是人生路线早就规划好的人生赢家。
他离开后大概三个月,我们一起去唱K。一舟喝了两杯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唱着《人非草木》,从刚开始的面无表情到哭得脸扭成一团。我只能给她默默地递纸巾,轻拍她背后的时候感受到她无力的颤抖。
在那之前,我还以为豁达如她,哪里会难过。从那之后,一舟会半夜三四点给我发消息,说梦到他回来,隔着很远冲她大喊:“你快走呀别等我了,傻子。”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总会习惯性地去找一颗树,他经常站在那棵树下等她,那棵树总是不争气地第一个掉光叶子,她发现再也找不到他的时候,努力吸气长叹也没憋住眼泪。
她经常素面朝天穿着睡衣走过他们相识的地方,执拗地期望重新遇见,再从零开始认识。她的心像毛巾那样被拧着,却一次没有再找他,她觉得他的轨迹不应该因为她而偏移,却不顾自己早就活得不像自己。
很多人都说一舟蠢,何必为了过客太伤神。明明不爱那么轻松,为什么要愚蠢地选择一份难耐的悲痛?
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对得不到的东西总觉得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懂事且礼貌地拒绝,这样才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抱着太强的目的性,迷信于只有去往好结局的路上才有风景。
但是不是这样的呀,爱情就是它本身,不能单单用一个结尾来把它全盘否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人都开始变得胆小得要命,小心翼翼得要命,患得患失得要命。不明白的还以为每一段爱情都有着让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能力,总是担心这个可能不能拥有到最后的人有着让自己“一见杨过误终生”的魅力。事实是人生很坚强,不会轻易地被爱情或者某个人耽误和毁灭。
但是人生也很脆弱,很容易被胆小、踌躇侵蚀,最终只留下一个后悔的空壳。
我想我宁愿做个悲痛的一舟,不能因为害怕失去连去拥有的权利也摒弃了。爱情到来的时候微笑迎接,必须要分开的时候泪流满面地送别,就这样也挺好。
“宁为他跌入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在爱情里做一个会受伤,会深夜里醒来发现泪湿了枕头,会偶尔任性哭闹的人也无可厚非,也比自己永远不悲不喜缩在被窝里好得多。注定结束,那就结束吧,已经拥有过那一份独一无二的满足和甜蜜,牵着他的手去过很多地方,跟他吹过江边最冷的风,喝过菜市场最暖的鲜玉米汁,迎接过日出,送走过潮汐,还在春天的广场放过飞得最失败的风筝……这些都是我们一个人的时候想象不到的丰富。所以尽管最后伤心告别,也算是参与过了对方的人生,有这样一个人陪伴着走了这一段,遗憾虽有,但至少不后悔。就像《人非草木》里面唱的:“回头就算认错,还好错得对。”
毕竟人生那么长,给重要的过客多一点时间又何妨?给自己一些痛彻心扉的体验又何妨?给自己多一点痛快去爱的机会又何妨?我也许再忘记不了你,但我可以慢慢自愈。当我带着你赋予的一身习惯重新回到一个人的生活时,依旧会对当时的奋不顾身心怀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