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拿出一把小而硬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刮着,旁若无人。立近些,才看清,他是在一节竹筒上刻字,是“竹报平安”。问他做什么用,他抬起黝黑的脸,笑笑,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闲着没事干,准备做个笔筒”说完,又低下头去,一下一下地划着。
身后是乌秧秧的人群,焦躁着,等待放学铃声的响起。身旁是他的儿子,大约六七岁,娇羞地,跳着绳子,每跳五六下就被绳子绊住,可是不气馁,一次次重新摇绳。
他与手上的竹筒不说话,可是让人觉得他们很亲近。人与物的感情,亦需要一心一意,倾注全力。那种连接叫认真,用心。那种状态是可怕的,叫人看了心生敬畏。他似乎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而不自知。这种不自知让他无畏,无惧,无忧,无虑,不徐,不疾,不紧,不慢。专注,让世界缩小成了竹筒,而他,是那把刻刀。时间在这里绕道了,他是自己的君王,宇宙的神。
2.
“今儿是冬至。今年咋二十一是冬至?”他问卖粥的老汉。老汉忙着盛粥,没抬头,嘴里答着“不是二十一还是啥时候?”他一听,急了,连语速都加快了“我记得大前年,前年,去年都是二十二是冬至,这手机上的日历肯定不准,我再看看万年历。”他低头去看万年历,“怪了,万年历上也是写着今儿是冬至,这是咋回事儿?”他疑惑不解。“那谁知道哩,节气都是老祖宗定的”老者回答。
我接过粥和包子,骑车离开。一路上冷嗖嗖的,风只往脖子里灌,寒气逼人。“今儿冬至得吃饺子”,我心里想着,加快了速度。“为啥往年是二十二冬至,今年是二十一哩,这是个问题。”我被那个青年的认真样逗乐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节气,挺好的嘛。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只会工作,不会种地。人与土地越来越疏远,千百年来形成的对土地的依赖正日益减弱,这是好事吗?
我啃着馒头,不知道它的加工工序;我吃着火龙果,不知道它长在哪里;我闻着花的芬芳,叫不出它的名字。我是一个大学毕业生。
3.
她解开头绳,花白的头发散开去,飘扬在风里。她用一把古老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那木梳和她一般年纪。太阳在她头发上跳跃,风在撒野,她没了年纪。
她在想着什么?想从前脱了鞋子扑通一声下河去摸鱼,想雨后的路上将水花溅得一尺多高,想漆黑的夜里一个人唱歌唱到声嘶力竭,想从前非要将头发染成彩虹色,想第一次接吻将那人的嘴咬得鲜血直流。想时间哗啦啦过去,她成了谁的妻,谁的母,谁的祖母,谁的唯一。想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那只是从前抄在笔记本上的句子呵。想死亡将他夺了去,想阎王是个急性子。
车子远去,响晴的天,无端叫我惆怅,我确信我看到了一个白发老人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