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万道论四十二

　　失信记

　　近日来书是不曾写的，况且也没什么灵思，落笔也寻不到什么词汇。就在百无聊奈之中，日复一日地搜寻砚台，以给空虚的生命一点慰藉。很多砚台图片批得晶莹靓丽，心甚欢喜，爽朗下单，在各种焦急的期待之中，也终于度过了将近一月有余，即网络所说，心内无物，靠拆快递续命了。

　　前两日，构思了几篇文章，迟迟未能下笔。于是又在无聊之中，上闲鱼搜砚台，却在偶然之间，看到一方刚发布的砚台，端砚坑仔有收藏证书，30公分长，近十二寸，这方砚台，若懂行眼里，价值应该1k加，但卖家仅售三百。我在狂喜之中，手舞脚舞，不及转身。怀着激动的心情，颤抖的手指，磕磕碰碰地在手机屏幕上，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闪电下单。连询问卖家基本的运费，都没有，火速下单，生怕被别人抢了去，自己便要遗憾终生，损失好大一个商机。

　　下单之后，聊天甚是愉快，毕竟拾了一个大便宜，就像有人平路之中，捡了一块黄金，自然拱在怀里。生怕别人觑见，简直和偷了钱发迹的财主，不相上下。于是约定好今天发货，届时运费多少再补。话是没错的，可是人这种东西啊，得了一个便宜，还想得一个更大的便宜，总是想方设法地减省很多费用。譬如沙漠矿野之中，有两个人背负重担前行，一人轻些，一人重点，轻的想帮重的分担点，重的给了一点，就还想多给一点，恨不得连重担一起给别人就好了。

　　人心若不足，犹恐失之，我亦如此。

　　明明已经捡了一个大便宜，还想便宜，今日卖家说运费有些贵了，问我要不要？我斟酌良久，说，要不换家快递吧，这家快递太贵了。后面又说要不我贴一点，您补一点，寻一家便宜的快递。些许是这几句话刺激到卖家，直接说，怕摔坏了，我不卖了，呜呼！关闭交易，我瞬间感觉竹篮打水一场空，都要到嘴边的肥肉直接被流水冲走了，于是乎，坐立难安，捶胸顿足，仿佛一只猴子，上下不是。

　　但忽然我在震悚之间，开始平静，如同朽腐生命之中又焕发另一种生机。我可鄙的嘴色粘连另一种回忆，于是乎平静，瑟缩，忽而又觉得嫌恶自己。我那时的忮心其实是可怖的，就如我此刻的脸色归根还是有一些憎恶的。这惨酷的人间，是否人人都会如此耶？

　　时间约莫不长，不过三五天的差距，故而我记得有些清晰，未曾忘却当日的鄙陋。那天我也是放了一块砚台在闲鱼上卖，砚台是低价一百元买来的，不好用，材质干燥，什么呵气凝珠，储墨不固，但是被冠以宋坑之名，约莫也有些看头。

　　这时一个买家问到，多少出？我那时是想着低价出，故而答到，“120”，买家也是见有便宜，自然还能更低。道“100”。我说，运费要12块，最低112块给你，于是乎，成交。我那时是躺在床上的，本应起身发快递，却不禁有些疑惧了。毕竟天气严寒，外面总没有被子里暖和的，恐惧寒威，躺着躺着，却冒出一些低下讨嫌的念头了。

　　这砚台当初是给卖家买了好几方，最后苦口婆心才低价出的，我自己买来存放，又卖出去，去拆了快递，还要寄快递，赚不到一分钱，我又何必呢？毕竟同款的砚台，差不多价值160左右。于是乎开始有些后悔了，既然有一个人买，必然有第二个人买，我为何不提高价钱呢，也赚一些跑路钱。之后关闭交易。谎道：“不好意思，我原价168买的，淘宝六寸都要158，不出了”。买家气急之后，说了几句，直接屏蔽了我，我开始有些平静，也开始有些烦腻自己了。

　　在这肉薄的空虚之中，盛开了几朵野花，在破落的墙壁上，有人走过，带不着一丝风气，便开始有些僵坠。内心开始浮动，不能坚守道义，便开始碎散如齑粉，如我此刻一般。

　　我向来收藏砚台，总要跟卖家讨价还价的，加上有一些眼力，故而也占得一些便宜，但，我自己可以占别人的便宜，就不允许别人占我的便宜了吗？况且不过几十块钱，我竟然出尔反尔。人说出的话，就像吐出去的口水，落在地上，自然沾惹一些细菌，和一些污秽的，但是我竟然低下头，把我吐出去污秽的口水，一一舐回来。我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之书，白读了吗？常挂在嘴边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钱财如粪土，道义值千金的呢？

　　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于是有些悔恨，竟然利令智昏，舍弃信义，于是想更低价给买家，以表惭愧之情，但被屏蔽了，有歉意无处使，有力打不上墙上，真是人生的遗憾之事。

　　当时也有写此文章之心，但并未省觉，未发雄心，仍然随着日子一样过去，约莫有些忘却的时候，谁料报应竟来得如此之快，打得我没有反手之力。我自己关闭交易，也遭到别人的关闭交易，真是一报还一报，谁都逃不掉。人生之事，大多咎有应得，哪有什么无缘无故，不过皆是自作自受。不要去怪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就如你的命运是你自己走的，不是别人走的。

　　世间之人，皆喜欢贪便宜而失信于人，远的不说，常见的便是借钱了。常常这人说有困难，借点钱，过几天还，ok，谁知道，借是借了，但过几天还却不知是过几天了。常常到了约定时日，便过了约定这日，也还是拖延，准时地未见过。不说准时了，就是借出去能还，都是大幸运的了，很少有人具备这种大幸运，我也是。但这些是别人的事情，别人什么样与我无关，我自己什么样才值得相关，

　　我曾经说到，人自视其美，我自视其缺，故而笔名周其缺。便是希望常常见到自己的缺点，而忘记别人的缺点，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有所不足，但也有所长，何必盯着别人的缺点，念念不忘呢？所以我要多花笔墨写自己，因为总感觉自己比别人更加不足。这不？下面又有一件事情了！

　　这件事情早已经有些模糊了，大概是四五年前了，我家搬到水城，刚买房子，装修完，肯定要买些家具，大的呢？我不管，但我自己的床还是要管的，于是乎在淘宝下单，好了，别人送到了，到了半路，又想去实体店买，因为父母总说网上的不可靠。于是申请退款，可能商家也是大意，直接通过了。但是他没有通知快递，大概是下午，还是隔天，快递送到了，我自己没花一分钱，却恬不知耻接过一张床，到家安装了。

　　那几天是极高兴的，因为得了一个大便宜啊。于是逢人便吹嘘，你看我这张床，一分钱没花，白得的，哈哈！白得的，哈哈！！高兴了，简直比半路上捡钱的财主更高兴，因为我是光明正大地在大道上捡的，与那些偷摸之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又有何区别，不过都是不劳而获。

　　当时尚未反省，前段时间在床上的时候，忽然醒悟。这张床，工人从深林里伐木，之后做工，经历不知道多少工人血汗之手，才得以做成。然而我自己，不花一分钱，却恬不知羞地睡在这张床上，也有三四年了，我究竟何德何能呢！于是乎醒悟，仿然知道曾经的不是，凭着一息良知，我翻到淘宝的全部订单，一一查看，终于在好多页之后找到。在时隔四年之后联系到卖家，小叙之后，终于没有因为自己的困穷而反悔，而是慷慨解囊，把费用发给了卖家。或许卖家见到如此之人，时隔多年还账，不知是否有些许惊异。

　　虽然经过多年，但好歹还是给了，我那时感到自己还有一丝道义尚存，并没有在肉薄的空虚中，就这样空虚了。终于没有日就沦胥，寡廉鲜耻，虽不堪称世不多睹。但于我自己终究于心无愧。没有日益浇漓，沉沦俗世，反而束身自立，矫枉过正。那时候，我分明感觉自己喜气洋洋，似乎把酒临风，在赤壁之下，一叶扁舟间，登天游雾，而未知死生存亡之福祸事也。

　　但终究还是要知生死存亡之事，佛家有一句话，若不相欠，怎会相见，一切众生的遇见，没有偶然，无非是你欠我，或许我欠你。没有互相的亏欠，又何有彼此的相见呢？

　　今天我不想当一个浪漫的诗人，我只是一个庸俗的人，劈柴，挣钱，周游世界，我有一匹白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没钱，只能蜗居家里。所以我要谈谈人因为钱，而失去的东西，而得到的东西。大抵人因为钱背弃信义，算不了什么的，因为钱而偷奸耍滑，坑蒙拐骗的大有人在，恨不得不知不觉就从别人那里获得什么。可是人在这个世界上，你获得了什么，你就必须付出什么？一切都有相应的代价，谁都逃不掉。

　　每个人都想获得便宜，不劳而获什么东西，但是你要知道，但凡你不劳贪得的东西，总是要十倍百倍地还下去，不可能无缘无故白得什么东西的。有些人欠得太多，今生不还，以为躲过了债主，得了生命极致的大欢喜。谁知天网恢恢，你来生轮回去做牛做马，都要还，而且十倍百倍地还。你永远无法逃掉的。贪得别人一点金钱，一点物品，便欣欣然自喜，却不知道，你将来将要付出更多的东西来偿还，这生不还，下生也要还，只不过下生，恐怕不以人的身份了。这便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那么牛马的缘故了。

　　佛家祖师大德常说：“施主一粒米，重如须弥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你享受了别人的一粒米，别人是供养你，希望你成道之后来普渡他，可是你没有成道超脱，那么下生，就是做牛做马你都要还他。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白吃白喝白拿的事情，总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命苦，感觉一生就是伺候他人，可是你要知道，一切都是有因果的，只是你看不到，但不代表他不存在。每个人都会夹带自己的业障而轮回，每个人遗下的只有悔恨和空虚，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因果随身，业障随着，但钱财富贵不随身，我们从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那是诗人浪漫的说法，但不是人间真正的道法。

　　漆黑的夜晚广漠无际，我在错综繁杂的世事中，得到一点道法，但并未像道者梳过发髻，姑且在人间，多衔些冤抑，好从烦恼中悟到一些菩提。忽而醒悟，我小学时曾借了某同学五块钱，时至今日还没有还，不由得惴惴不安，害怕生死之间的大因果，这一定是要还的，只等着那年同学聚会，再提了，或许已经还不曾察觉。

　　狐狸似的野心，狮子的凶狠，兔子的怯弱，随着猫头鹰的啼叫，一一消失。我一定要斩断全身因果，超脱轮回，宁愿天下人欠我，也不愿我欠某一个人。无论什么，总是要还得一干二尽的，因为这是修行，因为这便是人生。

　　我欠你的，早已还清，至于你欠我的，也无须再还，人生想得到的，都好说，可是想不到的呢？我们早已丧失记忆轮回转世了，无论如何，也只能尽力做到无亏无欠，心不起因，果又何来呢？

　　——周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