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夜,这个冬天冷的有些早。在不知从哪来的寒潮袭击过后,连着几个星期的阴雨连绵。这天总算晴了天,晒被子的晒被子,洗衣服的洗衣服…到了晚上,天空依然格外明郎,淡淡的云层下圆圆的月亮晕出一圈圈彩色的光晕,煞是好看。学生们纷纷举起手机要拍下奇景,但月亮高傲着她的面孔,远离着俗世,不肯在手机上留下她清晰的倩影,众人所拍到的也只是一个迷离的斑点。而接下来的这些人和事,或许不说最好,说了也只能是一个迷离的斑点。
X正在阳台洗衣服,刚拧干裤子,来到屋里拿衣架。他一只手握着衣服,缩着肘挨着肋部,另一只拿着衣架的手则无力得垂下来,在他踢踏的一双布鞋的踏踏声中,自然摇摆着。他懒懒的陶醉在自己的悠闲中,不想说话,也不想思索,在纯体力的劳动中享受着时间。看着他,你会觉得,这世界没有什么事可急,时间就是这么缓慢。
我刚回到宿舍,准备洗澡睡觉。看到他那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他的慵懒看起来是种妥协的萎靡,说话也懒得讲,有气无力。学习时像是打瞌睡,窝在椅子里半天不动。再加上他个子矮小,很容易就成了别人戏谑的对象,他也不气。看着这颗柔弱的枯草,让我许多次心不在浮躁,对他也自然生出许多好感。但他有时又过于柔弱,把力量只能用来保住自己,让我常常又无奈叹息,也只好作罢。
“噔噔噔…”脚步声响,继而门大开。N以他那特有的快节奏冲了进来。随后,“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像欢迎他回来的鸣炮。“呦?今天拖地了?”说着,又兴冲冲的奔到座位上。
对此,我们早已习惯,只是心里感到一阵扫兴,知道这悠闲是没有了。
“噢!我今天拖了一下。”X本不想回答,但他一来好心,二来又像怕留下什么话柄,要及时给他答应一下。但他不知道,这一开头,便没完没了了…
N来到他的桌子前,拉开椅子,打算坐下。他中等个,身材干瘦,因为平常不锻炼,加上又经常伏案学习,背就有些佝偻。论身体他没有一点强悍之力。几年前,他的肝部还查出有病,需要常年吃药,他的身体似乎也就更加不可一击。但就是这么一个体弱之人却有着一个看似野蛮强悍的性格,这个性格用在做事上还好些,可用在对人上,却让人根本无法接受。似乎是他家乡野蛮风气的熏陶,他的成长回忆里竟是逞能好强,打架斗殴,占山为王,还以此为荣。在他看来,他厉害,他就可以支配一切。而他的厉害,就是成绩、学校给他的荣誉。为此,他的精力都投入在他的所谓学习“事业”上,害怕别人超过。他内心里瞧不起任何分数比他低的人,自认为整个人也高人一等,但同时对那些比他强的人,又极会奉承巴结。他把人的感情理解为单纯的激素,虽然以前也曾朦朦胧胧幻想过爱情,可现在他只相信肉体。虽然他更加投身他的学习,但他的身体又限制了他,让他不时出点差错,这疼那不舒服,让他苛刻的遵守他的作息规律。有时,他会抱怨,都是他的身体耽误了他的所谓大志。
但他的苛刻更像强迫症,他的身体让他的前进步伐中又出现了生活的谨小慎微。他疑心很重,会觉得别人做的事是故意在伤害他,会引起他强烈的报复。但他也只会窝里横,把气撒在最亲近的人身上。
当他某天吃多了胃不舒服叫疼时,他这时又会显得非常可怜,不断叫苦,问该怎么办,似乎这时才想起了其他人。
X总会尽力帮他,平常一般也有求必应。虽然,昨天他还刚吃过他的苦头。也是见过这么一种人,一直很不明白,昨天,他还那么恶毒得骂你,而第二天早上,他就像没事是的又跟你说笑。而N就是这样。这种反复无常常让我想不通。
对此,我不得不敬而远之,离他越远越好。为此劝过X,你帮他干嘛!这种人不用搭理他!X这时会无奈的说,哎,他毕竟身体有病。
此时,他拉过椅子,又会有一串金属磨瓷砖的刺耳声。他倒混不介意,大摇大摆的坐下,似乎以此来隆重宣告他回来了,把椅子还占了过道。
那声刺耳过后,紧接着便是他突然嚷道:“咦?我这你怎么没给我拖?”
“我不都拖了吗?”
“谁说的?我这你就没给我拖?你干嘛不给我拖?”
他说这话,永远像天经地义般。还一脸认真的样子。
“我不都拖了吗?”X无奈也有些不耐烦。
“放屁!你过来看看,桌子下这一块…”
我们宿舍里一般是四人间。上铺是床,下面是连成一体的电脑桌。两张挨着的床之间是用于上下的爬梯。整个桌子被漆成蛋黄色,表面光滑,幽幽的反着惨白的灯光。桌子下则显得昏暗,有的有着不少杂物。
X这时已爬到了床上,准备睡觉。他也记不清到底拖了没拖,下午时,他一时高兴,没事就在宿舍打扫起了卫生。他本来是只想扫扫自己那,“各扫门前雪”,省的多事。因为N那实在太乱,他的那片地上,满是他随手扔的卫生纸。
“好吧,我可能没拖到,不就那么一块吗?”
“要拖你不给我拖干净!其他都拖了,就我这不给我拖!我拖时不都给你拖了嘛!”
“我不说可能没拖到吗?我就简单打扫一下,又没针对你!这学期不都是我扫的地嘛!你又没扫过…”
“谁他妈没扫过,上次还是我扫的…”,他确实扫过,为此,他像揪住了一个把柄,他更有理由起来。他像要活动自己口角一样,这回要理论一番。
“好吧,好吧,可能我不知道,不想跟你说了…”
…
接下来,一是我实在不想复述一个泼妇般的死搅蛮缠,二是我也实在没搞清他们又满嘴说了什么。等我从外面洗完澡回来,熄了灯坐在床上,真的吵起来了。
但这争吵显然又不是争吵。只听到一个一会暴躁的生气,一会又镇定的挑着对方话里的字眼,非要证明他说的全对。而另一个一方面想摆脱他的纠缠,一方面又想着去解释清楚。结果,越解释越没完…
最后,X实在没办法,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好吧,好吧,就当我说的话都是狗屁,行了吧!”
“本来就是!”N悻悻的说。
这时,X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那我为什么不能认为你说的也是狗屁?”
这句话刚说完,我躺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两边似乎同时吼了句,其间一个东西被扔了个来回。
我霍的坐起来,瞬间明白,N不知用什么东西去砸X,而X真的被激怒了,毫不犹豫又砸了回去。
那一刻,N勃然大怒,在他眼里,X一直是个顺从的人,他可以帮他,他可以跟他说话,但这一刻他却突然回嘴,他意想不到,他不敢相信。他也没想到,他也会发火,会给他扔回去。其实,他也不知道,他的存在平时就会X莫名其妙的紧张,压抑。只要N在宿舍,除了该睡觉外,X都会避开。
但这一次,他再也避不了,面对着这太侮辱人的袭击,他似乎突然明白,凭借着本能,突然有了勇气。
接着,N用老一套,想关起门来打架。简单的用从他家乡带来的理论认为,人揍一顿就听话了。
X并没害怕,他显的很平静:“你打我我不会跟你还手,但我会告诉老师…”
“行,你厉害!”N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回答,这时,突然不知怎么办才好。他这时意识到,这里有种不同的力量。但他不甘心。“那你把我的壶捡起来,今天就没事了…”,他真像没事是的说到。
夜壶被仍在地上,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在哪。
X有些凄然的笑笑:“这不行,你这对人侮辱太大…”
N又无法理解,同时又无话可说。最后他自己捡起来,就此再没说话。
时间已进入半夜,整个校园里静悄悄的。偶有保安大叔的巡逻电瓶车,警光灯在夜色中一闪一闪,在拐角处,又消失不见。不知从哪起的风,掳走了云,现出了,整个明晃晃的月亮。
而在这同样静谧漆黑的宿舍大楼里,一排排罗列的窗户下,有着多少不同的世界,浮动着多少不安的生灵。有时,人们似乎认识不到世界很大,一个屋角便演尽了一生。有时,那个屋角多么令人安慰,他给了你天地。
X缩在被窝里,蜷着身子,一动不动,而全身在不住颤抖。他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整个神经幻想丛生,崩的紧紧的,陷入一片紊乱。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睡没睡着,脑袋突然很清醒,他实在睡不着了。
大概两三点,他爬起来,锁上门,出去了。
第二天,再见到他时,他已收拾好行李,说要回家一星期。
这时,我突然想起看过小说里的一句:“三十年来她带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