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安全感的人大抵都有买买买的嗜好, 通过占有获得满足,通过掌控实现权力。物质的充盈又意味着生活的富足,从而进一步暗示人生的圆满。
然而,人与物的缘分深浅,并不取决于你是否曾经拥有,而在于你是否理解它的存在,并在日常中使其发挥物品之本质属性,经年累月与你相伴,器物也会沾染人的温度和灵性。这样才能实现真正的拥有,而不仅仅是我买过这一件东西。
如若器物与人相似,也并不愿意被束之高阁,当成摆设。就像娶了媳妇是要与她过烟火日子,若圈养在家里又疏于搭理,婚姻也不会有多好的质量一个道理。满桌子的菜是用来吃掉的,而不是用来拍照发朋友圈的,倘若没动了几筷子就散席,剩下的菜是会叫不平吧。衣服是用来保暖御寒的,买回来不喜欢压箱底,这衣服也会心生怨怼吧。
我有一个祖上传下来的物件,并不是可传世的金银珠宝,而是用来缠线的线板。是姥姥的父亲做的。当年他用一块家具边角料刻出了这个线板,交予将要出嫁的四女儿,说东西虽然粗糙,但是平日常用之物,可如老父常伴身边。当时这东西在地主家女儿琳琅奢华的嫁妆里不值钱又不起眼。后来土改运动中地主的女儿们悉数被抄家,藏在房梁上的,埋在土里的,无一漏网。金山银山都散尽,唯独这一个木制的线板由于拙朴而不被人注意,陪伴了他四女儿一生。
记忆中姥姥几乎每一天都在与这个线板打交道。白色的线将线板密密匝匝的围成肥腴的一身,而后又在昏黄灯下女人针脚细密的穿梭中渐渐消耗,这一幕幕由于线板的见证而充满了温情。姥姥晚年生病以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清醒时交代了我几件后事,其中就有这个线板,她说这线板终究是她每天都用的东西,留给我也用的上,更是个念想。
现在,这个线板就在我的家里,依然缠满了密匝匝的线,两侧的手柄被劳作的手摩挲的铮亮,一看就是经年累月的东西。我从来未想过用更时尚的线板代替它,它便日复一日的静默实行自己的使命。其实,我并未看重它,把它当作祖传的宝贝深藏,直到临终才交付于自己的子女,若是这样,我恐怕由于没有倾注了真切的日常,它将不被理解而冷落,也失去了姥姥交付于我的意义。当然,我也并没将它看轻,像平常给孩子玩的磨牙玩具一样,被啃咬多次以后就扔掉。就让它本本份份的当个线板而已,我想线板也是愿意的。
作为我们普通人,不用走T台,不用去作秀,也没有机缘常出入声色犬马的场所,多数时候的置备衣装为了取悦自己而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美 ,什么都影响不了美丽心情,那就值。说实话,每天上班下班洗衣做饭,能与你有交集的都没有几个,能注意到你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想到了这点,哄自己开心也就没那么难。买了那么多,匹配不上,消受不了,岂不也为难? “欣于所遇,暂得于己”,不得已,他们又得回到物质的长河中,流转于谁的手,被谁恩宠,被谁抛弃,被谁遗忘,又是物和其它人的因缘际会了。
多数时候大家都穿着庸常舒适的平底鞋,这才是本属于你的鞋子,它们陪你走过的路,才是你真正经历的路,陪你去过的地方,才是你所亲眼见到的风景,陪你做过的事,才是你自己的故事。一生当著几量屐?无论你买了多少,拥有的,谁都是那么几量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