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回忆
薛春岭
昔日的老屋年久失修,土坯脱落。大哥提议,几个兄妹商量准备翻新,并打算在2018年5月12日拆除。拆前大女儿说:“我们回老屋看看,跟过去告个别吧!”
我们走到老宅前,木制的旧式街门油漆剥落,满目裂痕。它见证了时间的无情,亲人的离别;也见证了李家四世同堂的幸福和快乐。站在门口看着历经沧桑的老院,往事历历在目,恍惚间甜酸苦辣咸五味杂陈。女儿捅了我一下,这才回过神来。整个院落长满了杂草,我不由驻足张望。北屋、西屋是表砖房,历经风雨的青砖坑坑洼洼,一捅就掉面面儿。东屋是土坯房坍塌已久,从瓦砾中依稀可以看到被烟熏黑的土坯头,往日盛油的罐子,腌菜的坛子······这一切仿佛诉说着当年一家人围着锅台热热火火的光景。
我和女儿们走进西屋(两个女儿出生的地方),看到灰尘满满的房顶,斑驳掉土的墙面,当年的中堂画只剩下半幅对联,隐隐约约地可以看清:天地人三阳开泰。一时间,透过蛛网,回溯到1986年的冬天······
那年腊月二十四,阳光灿烂。热闹的锣鼓队,激烈的鞭炮声将我迎娶进门,从此成为李家的媳妇。小院三间北屋,四间西屋的中间是门楼,东屋是厨房和仓房。为了方便下雨排水又不粘脚,老人用半截砖砌了甬道通往各个房间,整个院子显得又窄又长。东北角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蓊蓊郁郁的,为小院遮挡夏日的阳光;院中间两棵枣树上拴着一根铁丝,方便晾晒衣服。小院虽然陈旧了些,但是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物品摆放井然有序。靠近厨房,蹲了一口大水缸,缸边挂着一只黄铜水瓢。下地回来,大家总喜欢舀上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个痛快。
婆婆喂了两只大白鹅,见人来了就伸长脖子“嘎嘎”地叫唤,一直等到主人出屋查看才肯停下,像极了看家的狗。一只鹅断了腿,一瘸一拐的,再也没下过蛋。爱人不止一次地说:“娘,杀了吧!不下蛋还喂着干啥?”每当这个时候,婆婆就把食盆挪到拐鹅嘴边,抚摸着它的羽毛,慈爱地说:“可不能。你忘了它下了多少蛋?它可是咱家的功臣哩!”南面的牛棚里喂着两头牛,它们是当时的重要劳动工具,犁地、耙地、运输全靠它们。
每到夏天,婆婆成天去割青草。老人家个子不高,又瘦又小。可背的大挎篓又宽又深。远远望去,只见青草不见人。那裹过的小脚儿颤颤巍巍,由于负重,疼得一拐一拐的。远路无轻载,天气又热,汗水湿透的衣衫贴在了身上。可老人家从不叫疼喊累,还总是笑呵呵地说:“草可嫩哩,咱家的牛可有口福喽!”婆婆勤劳善良,吃苦耐劳。一辈子养育了八个儿女,个个争气能干。
爷爷将近八旬,当了一辈子木匠,乡亲们的忙可没少帮。家里面的锛子、凿子、锯子、墨斗等,各种工具大大小小,样样齐全。有的码在木箱里,有的挂在墙上,每样工具都有自己的放处,方便取拿。爷爷高高的个子,红润的面庞,颌下飘着一缕银须,慈眉善目。老人家闲不住,每天拄着拐杖带着黄狗“一狼”去看菜园子。说起“一狼”,不得不提一下这条名字叫“一狼”的狗,我们赶牛车下地,它不像别的狗跟着跑,而是也上车坐下,像个孩子一样眼里闪着光。我们大半夜在村外三公里的地方浇地,只需一声马哨,眨眼功夫,一狼就箭一般地穿过青纱帐冲到我们面前,窜来窜去喘着气儿,那亲热劲儿好像在说:“怎么样?分分钟出现。”
公公心灵手巧,喜欢钻研,人送外号“大能人”!农村麦收后,麦茬地湿了粘,干了硬,半湿不干锄不动。常常腰酸背痛,一天也锄不了一亩地。老人家发明了一种农具,取名叫“豁子”(意思是把麦地豁开)。样子和耧差不多,没有斗子,也更小巧轻便。一个人前面架辕拉,一个人后面推。一天轻轻松松能豁七八亩地哩!一时间,三里五乡的都来借并进行仿造。
农闲的时候,公公就卷“二踢脚”贴补家用。开始时,手工卷,费时费力还卷不结实,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理想。有一天,老人家看到座钟里的钟摆,突然来了灵感。于是就和爷爷一合计,说干就干,在房梁上吊下一根碗口粗的半截木头,木头下面钉了一块光滑的厚木板,像个倒“丁”字的钟摆锤。木头下端安了扶手方便推拉。木板下面固定了一个小工作台,像一个光面的高板凳。木板与台面的距离正好是一个炮筒的直径,这样卷出来的炮筒又快又好。炮筒的问题解决后,就要解决装药的问题。公公专门制作了一个小铁勺,一勺药正好装一个炮筒。后来又发明了五个小铁勺联成一排,一次能装好五个炮筒,大大提高了劳动效率。最后又多方尝试改进了炮底,解决了炮捻儿的问题,这样“二踢脚”不仅起的高,还增加了安全性。几十年来,李家“二踢脚”声音响,起的高,最重要的是不蹦手,远近闻名。虽然老人们都已离世,但每每看到他们留下的各种工具,不免感慨老人的智慧和勇于钻研的精神。
80年代的生活虽然简朴,却也充满快乐。每天收工回家,四姐唱着歌,甩着长辫子擀一大剂面。那面条切的又细又匀,堪称一绝。五妹烧火炒菜听着歌声享受地微笑着。饭做好了,大家你摆桌子,我拿碗,围在一起,温暖又祥和。
大哥参军一家在南宁,勤勤恳恳;爱人学做生意,偶有收获;尤其三弟才十几岁,为了发家致富,学种蘑菇。他辍学回家,起早贪黑,刻苦钻研。不仅蘑菇种的好,而且自产自销,成了远近闻名的食用菌专业户。
日子一天天过去,兄弟姐妹们都成了家。小一辈儿的孩子也长大了,有的正在上大学,有的已参加工作,还有的经商、做教育,个个有出息。公公婆婆走了,老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老屋面临坍塌。于是大哥决定重新翻盖。我相信:老屋会屹立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因为李氏家族勤劳善良,吃苦耐劳;爱动脑,肯钻研的精神将会永远传承下去!
我和女儿们默默地告别老屋,带着对过去的深深回忆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