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说,美是难的。
做为美的对立面,非美也是难的。美带来愉悦感,非美不一定带来不愉悦感。
当判断什么是美的,这时候是一个审美判断。审美判断作为一种判断应该同样要求被普遍意义上接受。也就是说当甲认为这朵花是美的,而乙并不认同时,他们可以讨论为什么这花美或者非美。这时候他们的行为是在寻找一种审美标准,有了标准我们才能在普遍意义上接受什么是美的,什么是非美。
实际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对于一朵花,我们总是不屑去与人争辩它到底是不是美的,并不想费尽口舌去让别人认同我所认为是美的花。这种现象与审美判断的要求产生了冲突。这种现象中的美成为个体体验,是经验性的。而我们的审美判断要求它必须是普遍的。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甲喜欢黄色的墙,因为这样能够营造温暖,充满活力的室内空间感。而乙讨厌黄色的墙,因为他觉得大面积的黄色让他感到警觉,神经紧张。甲认为美的东西在乙看来是非美。这时候,甲和乙是否该辩论一场来分出胜负,让赢家的喜好和标准去覆盖输家的呢?
很显然我们不会这么做。因为美不是用逻辑来讨论的东西,它是非逻辑的。就好像面对世界名画,甲赞叹不已,而乙觉得平淡无奇。这时候甲来跟乙解释为什么此画能被称作名画,从历史背景到作画手法详细地解释此画绝妙之处。乙听后被甲的道理说服了,说到它确实是个好画,但其实内心仍然觉得它非美。因为这种现象大家都很清楚,所以我们不去争论美的标准。我们认同有这么一个基本事实:人没法通过说理的方法让人同意你对某一对象的审美判断。
那么是否有普遍意义上的美呢,美是否有标准呢,或者说美是否有高低呢,非美与美之间是否有一条清晰明确的鸿沟划分彼此?要回答这些问题不妨看看康德的说法。
康德认为:人类有一种知觉,这种知觉本身就是判断,叫作为判断的知觉,即美感。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区分审美判断与感觉“判断”。这里的“判断”并非逻辑学上的判断,而是通俗意义上的判断。比如说美食,其实是一种感觉“判断”,而非审美判断。当我们认为某物美时,按照康德的理论,我们应该是先判断它美,然后产生愉悦。而不是由感官产生愉悦,再判断它美。这里的先后并非时间上的先后,而是指的因果关系抑或解释为“体用关系”。这种判断,是超理性,超逻辑的,因此它不依赖于概念。美拒绝对它的逻辑和分析,它任然是客观和普遍的。那么这种判断又是如何产生的。康德又说了,人类对外部事物的感知有一种先验共通感。至此,康德回答了一个问题,美是普遍意义上的。也就是说,由人类这种先验共通感会产生一种知觉,这种知觉本身就是判断,它就是我们美感的来源,不是这样产生的“美”都不是我们讨论范畴中的美。
马克思也认同康德的观点,他认为美是人的内在的尺度。美的创造使人获得了感性的自由——按照美的规律来劳动。
如果认同康德的观点,那么美就是普遍的,是有标准的。总是有非美与美的区别,但是他们之间的鸿沟并那么明显,甚至是可以转化的,因为人类有美育事业。审美能力有高低,美学价值也有高低,我们需要美育。18世纪苏格兰哲学家大卫·休谟认为当我们思考艺术的时候,应该注意不要搞混了“我喜不喜欢”和“它好不好”。前者是个人喜好,后者是美学价值。个人喜好是完全主观的,没有好坏,但是美学价值是客观的。通过提高审美能力,个体不仅能够拓宽康德所谓的先验共通感,而且提高对美学价值的判断力,能够把自己的情感传递给别人。在拓宽先验共通感的同时,也是人接受文化的过程,文化影响了人的行为举止和喜好。拥有相同文化的人更容易有相似的喜好和美感,这也是为什么有不同的地区为前缀的美学比如中国美学,伊斯兰美学等等。美存在于现象界,现象界是人跟物的交集,存在于时空之中,文化能够影响人类的意识形态和行为举止也就能够印象人所存在的现象界的样貌,也就能影响现象界中的美。
总结来说,是康德的先验共同感加上文化因素,共同作为人的美感的内在尺度或者说知觉判断的来源,进而产生了愉悦感,我们称之为美。所以美是普遍的,在全人类意义上是因为先验共通感,在个别群体中是因为有共同文化。
美也是有高低之分的。首先,由美感导致的愉悦感有强弱之分,因此美有高低之分;其次,由于文化有先进与落后之分,文化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美感的产生,所以美有高低之分;最后,因为美是普遍的,所以美有高低之分,普遍的东西若没有高低之分,那它不可能是普遍的。诚然,对于个体来说,有其独特的审美经验,这可以归纳在“什么是美的”这样的问题下。而对于美来说,它是普遍的,因此是超经验的,美的问题应该是回答“美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在我们界定美的时候,其实也是在界定非美。很显然,美要是如上所述,那么不满足上面条件的就是非美。如果一个人要把自己认为美的东西当作非美,或者反之,将非美的东西当作美,那会如何。美育能够让我们把觉得不美的东西变美,但是能够把我们认为美的东西变得不美吗,美与非美之间是如何转化的?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到唐朝以肥为美,现代人又喜欢马甲线和人鱼线。上世纪流行的喇叭裤到了千禧年始变成落时土味,如今又重卷时尚潮流。可以见到美并不是什么先天实在之物,而是随人类社会变化而变化的东西。
回过头重新审视康德的理论,可以提出这样的问题:如果说美感与人类的其他以生物为基础的快感是不同的,美感有自己的知觉判断,那么在面对视觉艺术的时候,我们如何知道是因为感官刺激引起的愉悦还是因为美的判断引起的愉悦呢,如何知道我们说的美是感官“判断”还是审美判断?感官“判断”与审美判断是难以分清楚的,这导致后面的所有推论也都不那么有说服力,又回到了苏格拉底的话,“美是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