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像是一个筛子，留住一些，漏掉一些，留下的变成了回忆，漏掉的成为过往……
我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家已经不需要在吃年饭的那一天披星戴月抹黑去外婆外公家赴早饭了。那个时候，我都是闭着眼睛在被子里让母亲给我穿好衣服的，因为外面的天空还挂着星星。那时我的外婆外公都住在巷子里的平房里，等大家都到齐了，就开始在巷子里燃放炮竹，屋子里摆放着炭盆，它叫红红火火，摔了碗叫岁岁如意，还有节节高升，圆圆满满……不管是谐音还是比喻还是抽象都可以代表吉祥，因为那一天就是吉祥的一天。
开饭了，两三个人把正圆的大木桌板抬起来放在小四方桌上，当然，这样还是不够的，我们这些小孩在旁边围着一个小桌子，坐着小椅子，开着小灶，讨论着由谁先第一个去给长辈们祝酒辞！那一顿饭往往会吃上两个小时，从天黑吃到天亮。
吃完早饭，相互道别，每个人再去每个人的父辈或者母辈那边。那个时候，如果天气晴朗，路面无冰的话，都是同母亲一起坐在父亲的摩托车后座上，骑上40多个钟头到达奶奶家，如果天气不好，则就去挤公交车，当时的公交车空间小人数多，甚至是可以把人脸挤着贴到玻璃上。不管你出门如何精致，下了车，就让你秒变逃荒民。
爷爷奶奶家的住处也是平房，但面积很大，前前后后两个院子，十间屋子，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厨房抢着烧柴，我们这些小孩只有那个时候才有机会过一把玩火的瘾。吃完饭，就开始躲猫猫，因为屋子大，一个人很可能就那样多了一下午都没有被找出来，于是干脆睡一觉，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又或者干脆自己出来了。
奶奶家都是哥哥，我是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我跟着哥哥们上过屋顶，踩碎了一条街屋顶上的瓦、跟着哥哥们把拉炮插在牛粪上炸的满地的牛粪开花、还跟着哥哥们满山头的追小羊羔结果新衣服还没穿暖就摔的浑身是泥，每一年都会被家里人按顺序从高到矮依次排序站整齐，然后开训。这些都是我长大后时常拿出来讲给我老公、我小孩还有我那些嫂子们听的，对大家来说，就是趣味一件。嫂子们往往会笑的前仰后合，然后打趣说，原来你哥哥现在的严肃是因为小时候太顽劣被揍出来的。
到了晚上，我们大家伙围坐着炭火盆，手里提着暖炉，看着小屏幕的黑白春节联欢晚会，有唠家常的、有打牌的、有拿着水果放炭盆里边烤边吃的、还有我们这些小孩在门口放烟花的、还有几个扛不过周公早早睡下的……
春节联欢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巷子里会出现跳龙灯舞的长辈们，走街串巷相互祝贺，这是我们最期待的，比守着火盆儿看晚会更让人激动好几分，我们往往会不由自主的跟着龙灯走好几条街，然后当然是被父母长辈辛苦找回来再重新上课一小时。
第二天，换上新衣服挨个儿拜年，我们的红包也都是会给父母存起来，父母则会另外给一些零碎钱去买小玩具小炮竹。然后又会因为谁贴对联小孩子大战一场，最后谁也没贴成。
长大后，谈论回忆最多的就是那个时候的顽劣，但最有意思的也是那个时候的顽劣。一年数来，也只有那个时候大家才会那样整齐的相聚在一起，打闹也好整蛊也罢，过完年后分开时的大家都是依依不舍，相互道别来年再见。
如今大家再也不会去抢着烧柴，再也不会窝在一起取暖熬夜看晚会，再也不会为贴对联大战三百回合，也不会爬上屋顶。我已经记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街道静悄悄，流行在酒店吃年饭，用手机刷晚会，大家抱着手机抢红包，小孩坐在一起看电视。
儿时的年味恐怕只能讲给后人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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