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学喊爸爸的小孩子,会出门叫洋车了的大孩子,嘴巴上长了许多白胡子的老孩子,提到腊八粥,谁不是嘴里就立时生出一种甜甜的腻腻的感觉呢。把小米、饭豆、枣、白糖、花生仁合拢来,糊糊涂涂煮成一锅,让它在锅中叹气似的沸腾着,单看它那叹气样儿,闻闻那种香味,就够咽三口以上的唾沫了,何况是,大碗大碗地装着,大匙大匙朝嘴里塞灌呢!
—— 沈从文《腊八粥》
今天读了语文课本上的《腊八粥》,这篇文章写了两件事儿:等粥、喝粥。详写等粥,文中小馋猫八儿,因为妈妈熬了腊八粥简直喜得快要发疯了,进进出出灶房缠着妈妈要喝粥。粥没熬好,他就先把锅里的粥分好了,人最小的要喝三碗。看不到锅里的粥,就猜想锅里的粥熬成啥样了。后来终于见到粥了,那个惊异呀!“栗子融掉了,饭豆肿胀了,花生脱了红外套,锅巴正是围了锅边成一圈。” 略写喝粥:“晚饭饭桌边,靠着妈妈斜立着的八儿,肚子已成了一面小鼓。他身边桌上那两支筷子,很浪漫地摆成一个十字。”备完这一课,合上书本,想到了我从小到大最爱吃,怎么也吃不够的家乡小吃——豆浆馍馍。你听过这名儿吗?你见过吗?你尝过吗?
吃豆浆馍馍的最佳时节是在7、8月份,那时放暑假了,田坎上的豆荚也饱满了。随手拔一大捆,抱回家,抬出小凳子,和妈妈一起坐着剥豆,不大一会儿就剥了一大钵。豆剥好了,还得拿到磨豆腐的张大爷家磨碎,电闸一推,磨浆机里即刻漏出嫩绿色的浆糊,一股青豆的清香扑鼻而来,磨好了豆浆,提着半桶,一颠一簸回家,这才算是完成第一步。
纯豆浆太稀,得和些糯米面。那时候家里也没啥机器磨面,还得扛着一小袋米到老远的水碾房。那碾房挺远,我很小,妈又特别忙。为了吃上豆浆馍馍,我竟然扛着一小袋米独自“远行”了,好容易走到碾房,老板嫌我驼的米太少,不想磨,说浪费时间。我着急了,苦苦求他:大爷呀,我从好远的地方,自己走路扛过来的,求求你嘛!最后米终究还是没有磨出来。灰溜溜地扛着米,往家里走,半路跑去邻村求小姑妈帮忙。她最闲,也最宠我,小姑妈把自家磨的糯米面给我装上,我轻轻抚摸这细细的,白白的米面,怀疑地问:做豆浆馍的就是这个?小姑妈笑着:就是这个,快回去吧!
我扛着米面,满头大汗狂奔回家,一路想着豆浆馍馍的清香。妈把米面和豆浆搅和一起,一边拌一边说:“米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馍馍干硬,少了馍稀软。一定要刚刚好。”我守在旁边,也拿起大汤匙帮忙搅,吵着妈要多放糖。妈又说“还要去采些大桑叶包馍。”我又飞奔到村头沟边,找到那几棵大桑树,小心挑选最大的叶片。带回家清水洗三遍,洗掉蜘蛛的网,除去青虫的卵窝,水滴滴地端到锅边。
最后一步包馍,用大饭勺舀一勺,就可以包一个。大铁锅里水已烧开,垫上竹编蒸笼,把馍一个个放上,深绿的叶片抱着嫩绿的豆浆馍,一个个小胖子躺在笼上,排好一锅盖上盖子,开始漫长的等待。妈说火要旺,馍才好吃,于是我在灶下使劲添柴。不大会儿,大铁锅边就开始呼呼冒白气儿。一趟趟跑去喊妈回来看看,一遍遍问着:“好了没,好了没!”而妈总说:“豆浆没煮好,要闹肚子,别慌!”
终于要起锅了,揭开锅盖,烟雾缭绕,馍馍们在雾气下隐隐约约,待到雾气散尽,才看到挨着锅边的馍已被烧焦。那就从烧焦的下手,夹一个放碗里,提着桑叶柄,一抖,豆浆馍馍打着滚掉到碗里,哈哈:嫩绿嫩绿,清香清香,怪模怪样的馍就在眼前,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咬一口,绵软细腻,满口回香。
由于妈总忙着农活,这样吃豆浆馍馍的日子少之又少,所以直到长大仍怀念儿时的味道。现在也能看到县城里的特色小吃铺,那嫩绿绿,胖乎乎的豆浆馍,买来吃,许是得来太容易,再也找不到小时候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