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想起了中学时代。

当年的那群土姑娘不见了，当年的那群土小子也不见了。

孩子都像当年的我们那么大了。

似乎就是睁眼闭眼的瞬间。

总会想起从前，有时在梦里，绽现。

大门两侧的大白杨似乎还那样青葱，那样挺拔，活像两排帅帅的士兵，终日守卫着我们的“家园”。夏日里，分别站立两排的它们，牟足劲搭成一片浓郁的绿荫。琐碎的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投影在不平整的地面上。像跳舞，像欢笑。走在这样的阴凉里，内心总会有一种满足的欢喜。

那两排破旧的砖房子，就是我们的教室。屋里的墙壁疙瘩遛逑的，也不是那种白，似乎有点黄，还有点灰。靠下的墙壁因为潮湿，早就露出了里面的黑泥，似乎还混着麦秸类的东西。几扇破旧的窗户，东摇西晃的，早就没有了颜色，斑斑驳驳的。风一吹，咣叽咣叽的响。上课的我们能明显感觉到灰尘的弥漫和呛人的味道。一到冬天，我们就用塑料布和葶杆给窗户糊上一层，即使很认真的钉，挨着窗户的学生仍能感受到那呼呼的冷风。桌子也不知用了多少年了，桌面都是坑坑洼洼的，绝对不能直接拿一张纸垫着写字，那会一写一个窟窿的。所有的桌子几乎没有抽斗，三面的桌壁早就没有了。我们都在家里拿来一些结实的绳子，借着还有的横梁，一圈一圈的来回绕，书包就算有了固定的地了。在书包里向外掏书时，书包也会跟着晃晃悠悠的，像荡秋千似的。黑板也是那种洋灰磨得，表面都是一个个小麻窝，一点也不平整。老师写出的字，似乎也受它的影响，不那么好看，似乎有气无力，病病怏怏的。屋顶老高老高，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三角铁架子。望上去，空旷得很。地面是土的，还是砖的，已记不清了。但扫地时，那种暴土扬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我们往往拿着那几乎没苗的笤帚，呼呼的撅着屋里的土，最终呛得一群人迅速外窜，大家都比赛似的咳嗽着。你看我，我看你，都笑的前仰后合。那土，头上一层，身上一层，脚上一层。一呼搭，尘土纷飞，似乎又经历了一次沙尘暴。一张嘴，尘土似乎都在唇边等着，趁机钻进嘴里，大家都急着往外吐，吐唾沫声连成一片，笑声传到老远。

学校里没有操场，哪个地方空旷，哪个地方能跑步，就算操场了。虽是土的，但被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轮流碾压，路面也是硬硬的，亮亮的。如果摔倒了，会很疼。冬日的早晨，校长主任都跟着我们跑步。有他们带着，喊着口号，把脚跺得响响的，现在想想，很是斗志昂扬呢。跑过去的地方，尘土放肆的飞奔着，让人油然想起千军万马的壮观和豪放。跑起来，就是青春啊。

那时各家条件都不怎么好，中午都是往学校带吃的。各家父母给孩子缝制了一个布袋，能装下俩馒头就行。上面绣个标记，或直接写个名字。学校弄了口大锅，雇了个大师傅给我们熥干粮。父母有空的，就蒸个包子。没空管的，就是馒头，再带点自家腌的咸菜疙瘩。调皮的男生一到钟响，就撒腿跑到伙房，就为了偷袋包子。他们一个一个捏，软软的，准成。吃完后，把布袋随手扔到墙头外面，扬长而去。妈妈不知给我缝了多少个布袋，有时索性不带包子了。越带包子，最后越会饿肚子。吃上个包子，就是美味了。其实无非就是有面包着菜罢了，谁家舍得老往里放肉啊。柴火都是我们自己拉去学校的，用马车，用拖拉机，一车一车的送，场面也蔚为壮观啊。

上学放学，我们都骑着旧车子，有大的，有小的。颠簸的土路，一道都是有响声的。铃铛响，挡泥板响，链盒子响，简直就是不用指挥的交响乐啊。一到下雨，车子就遭殃了。我们总是一出门，就带好几根结实点的小棍，一会杵杵脚上的泥片，一会杵杵塞在挡泥板里的泥块，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蜗行在泥路上。往往还没到学校，就已经满头大汗了。远远地看到学校的房子，还是有一阵窃喜的，就像久不归的孩子见到了娘。现在想来，挺苦的。奇怪的是，那时却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一到冬天，星星们还没下班，我们就上路了。到处黑乎乎的，有点吓人。嗖嗖的冷风，吹得柴火叶子树条子刺啦刺啦的响，让你心里一阵发毛。不敢回头，不敢迟疑，只顾使劲骑，想快快地看到那扇大门。有时，快到学校时，天微微发亮了，心里一下就亮堂了许多。有时，路上会遇到几个学生，紧绷的心一下就落地了。独自，经历了黑暗，承受了害怕，也是一种难忘的获取吧。

除了上课，我们就是玩。秋天放学后，我们几个从小的姐妹，骑上车子，就奔地里了。那里有各家摘果实时落下的，有梨，有红缪子，有杏梅。记得最清楚地是，寻红牛子。我们一人背个书包，迅速窜到每棵树下，开始围着树转，弓着腰，仰着脸，只看得眼睛生疼。因为，那些被遗忘的绿色果子，总羞涩的藏匿着它们的踪迹。在渐凉的秋风里，它们和绿叶相互掩映着，调皮的挑逗着我们的眼睛。一旦发现果子，心里的喜，立即雀跃在脸上，映照在眸子里。甚至，会大喊大叫，活蹦乱跳。偶尔，有红色的果子出现，没得考虑，马上就送入嘴里。嘴里、心里的那份甜，是今天到超市里买最贵的水果，都无法比拟的。等太阳渐渐西去，我们背着劳动的果实，一路欢歌，行进在回家的路上。绿树、果子、秋风、我们，氤氲在美好的记忆里。

那时的我们，几乎没有过生日的。几个要好的姐妹，充其量送个笔、送个本，就算是心意了。即使是最简单的东西，也是不舍得买贵的。知道父母辛苦，挣钱不容易，是万万不敢挥霍的。大部分时候，还是不送礼物的，但似乎，从未影响过感情，还是好好的呆在一起，玩在一起，欢笑在一起。那是的情谊，都是纯纯的，清清的，不掺杂任何晃人眼的东西。

照片上的我们，终究是长大了，变老了。但，丝毫不影响我们的记忆，一眼，就能辨出当年的我们——那群土里长大的孩子。

我想，那段青葱的岁月，会一直，在每个人的心底，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