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过了一个非常糟糕的2017年。在这一年中,失去相爱两年的男朋友,两次托福没有达到理想的成绩,与去意大利的机会失之交臂,被抑郁症困扰许久。二十岁生日过去,我思考我在这过去的二十年中得到了什么,又想要在将来的生活中得到什么。几次心理医生看下来,我仍旧没能给出满意的答复。
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我说我不想再做一个好人。这个好字,在这里拥有多重含义。首先这是一个很片面的好。二十年的学习生涯,我拿到630的高考成绩单,挤过所谓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了很好的大学。但回首这二十年我所接受的教育,只有知识而没有智慧,只有学习力而没有理解力。因而当我试图去做一些课堂之外的东西,我发现如果没人教我,我就很难完成,换言之,我没有了自己创造的能力。另一个方面,这一个好字,限制着我。我成了一个必须好的人,我不能失败。一旦我有所失误,别人便会说你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做错呢,他们脸上浮现的悲伤表情使我害怕。我由此畏手畏脚,因害怕做错而选择不去做。举一个例子,前一阵子我刚刚决定要去学架子鼓,第一节架子鼓课上,老师让我随意敲两下,我就是不肯。其实我与老师心里都清楚这是我第一次坐在架子鼓前面,可我就是放不下心中那个好人,作出尝试都不肯。
除了学习,在感情的方面,我也一直是一个好人。我从来开朗乐观,发生了难事我能撑得住,有了脾气我能忍得下。从另一角度看这是一种教养,这种教养也确实帮助我很多。只是慢慢,好人嘴脸变成了我的一副面具。从能撑得住,变成必须撑得住,从能忍得下,变成了必须忍得下。我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维持住别人脑海里对我的好人形象。我是一个非常敏感细致的人,会把别人的话反反复复琢磨思考,尽全力做一个让人满意的人。因而我受折磨,因自己不能令人满意而辗转反侧,抑郁成疾。
这是我反省我的二十年。医生听了,他说,你应该原谅自己。
原谅别人尚且需要努力,原谅自己又谈何容易呢?与他人相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小时,忍一忍倒还能过去,大不了下次再不与他相处。可自己,你却要二十四小时的面对,时时刻刻的监督。你能允许别人的失败,你能安慰别人,可这失败一旦到了你身上,你捶胸顿足无可奈何,对自己说,你不再是一个好人了。
于是我开始回答第二个问题,我到底想得到什么呢?二十年过去,我否定了我曾经得到的一切,我质疑,成为一个好人是否有别人口中那么重要?我是不是可以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有没有那么一天,我再也得不到别人好的评价,依然对自己保有自信,对生活也不会失望呢?如果说前二十年我靠着知识的力量在活着,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希望获得心灵的力量,不再依靠别人评价我好与坏,我能安然自得。
恐怕要到那样的时候,才能说我的病是真的好了。
但我并不恨自己得了抑郁症,也绝无耽误我一年岁月这样的指责。病到如今我想我同史铁生一样,竟感谢起这病来了。若不是因为生病,恐怕自己仍同万千大众一样浑浑噩噩,急于升学成家,得到别人好的评价才算罢休,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曾思考这些问题了。因而我仍旧为自己感到幸运,经历了很多痛苦,时间也不算太晚,我还是跳出了这个机制。
能多看看世界,做一些无需面具的事,成为别人口中不好的人,大概是我2018的简单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