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Catherine相识已久,却没有过多的语言上的交流。
至于灵魂的碰撞,就更是莫须有了,这种小小男孩般的进退也时常令我感到惭愧亦或是残废,想起来都羞赧的很,想钻地缝,可肩比地缝宽。
其实这样也好。Catherine一直就这样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我一遍又一遍的目光相迎,双眸相送,她给我一个瞬间的淡淡的微笑,我还她一副长达三十八分钟的灿烂的咧嘴,像极夏日午后长满乳牙看着笑话大全的懵懂鳄鱼。
初见Catherine的那年,我十二岁。
一段少不更事的年景,一个横冲直撞的夏天,一身五花三层的肥膘。
东北的火炕,冬暖夏凉,是悲剧喜剧反复上演的剧场,亦是故事开始和情绪流放的地方。某夜我和一个好友横躺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话题忽被他转到了Catherine的身上。他用了在当时很惊艳的“好感”一词来形容他对Catherine的感觉。Catherine没有让我产生感觉,而“好感”一词却让我的肾上腺素喷涌。
那晚,我们在炕上以脱衣舞的方式庆祝我们找到了共同的好感,东方发白,我俩以暧昧的方式与姿势轰然睡去。
从那天起,我会在上课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朝Catherine的方向望去。那个认真的小女孩儿,大大的眼睛紧盯着老师那飞舞的粉笔而不断的转动,老师的粉笔直直的飞向正在回头傻傻的看着Catherine的我的脑袋,她竟然也傻傻的盯着那支已经飞出黑板书写区域的粉笔,视线随粉笔飞行,一路飞到我的天灵盖上,而后目光缓缓向下沉淀,和我那充满“好感”的眼神瞬间相接。
那种震撼不亚于人类太空史上空间站的第一次对接。
她微微一笑,我浑身颤抖不已,脑垂体差点爆缸。
后来才知道,Catherine笑,是因为她想明白了老师提出的问题。
快感除二,好感乘三,粉笔头相加铺满一地。
从此我便总想寻找或创造机会和Catherine说上几句话,哪怕是废话也好。而每次当我想要张口,Catherine的目光就会移向我的脑袋,接着移向我的眼睛,还是微微一笑,换来我一天的窒息,和愈加强壮的脑垂体。
后来,我戴着红领巾,光荣的毕业了。
再遇Catherine,我十四岁。她和我分到了同一所中学,她的个子高了,眼睛大了,每次相见,每次微笑,酒窝也深了。也正是那个深不可测的窝,让我的那些曾经所谓的对于“好感”一词的好奇,逐渐衍变了对于Catherine这个女孩子本身的兴趣。
红领巾摘了,胆子也就大了,青春期来了,步子也就生猛了。
Catherine基本是在每天中午的十二点半到校,她骑着一辆蓝色的单车,悠悠的穿过学校的东门。我习惯了在每天中午十二点二十到学校的小卖店去买上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和一听可口可乐,在东门正对的花坛上故作颓废状的懒懒的倚着一排排旧旧的砖头,吃一口干脆面,再向门外鬼祟的张望一眼。
Catherine的蓝色准时在门口出现,我慌乱的把嘴里的小浣熊咽下,然后朝着那抹蓝色点头示意,Catherine也会朝我微笑,我很想让自己冷静,可实际上故作平静的情绪早已被我那涨的通红的脸颊出卖。
车棚在学校的后院。我随着她的单车从东门的花坛跑到学校后院的停车棚前的另一个花坛,还是一个姿势,还是一个微笑,不同的是这次等她停完单车出来的时候,我会把那听可口可乐递到她的手里,相同的是她每次都会礼貌的摇摇头,然后,深深地酒窝,浅浅的微笑。
那年的我,认为可口可乐是这个世界上仅次于Catherine的美好事物,而Catherine的摇头,就注定了可乐成为了我每天下午必喝的功课,进而也成就了日后我肚子上潇洒的肥膘。
第二天,一切重复。
直到有一天,我坐在花坛上,发现了另一个男孩儿。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体,棱角分明的脸庞,耳朵里塞着一副黑色的耳机,手里拿着一台Walkman。他和我望着同一个方向,而Catherine的微笑,从那天起便开始乘二的出现。
青春期的萌动,真的让我很想用拳头解决他,但我也知道,如果我那么做了,被解决的又肯定不是他。
于是我便和他成为了好哥们儿。
最佳拍档。
再后来,Catherine不再骑单车了。而微笑,也渐渐的少了。高个子朋友说,岁月吹起了Catherine的胸脯,却抹平了Catherine的酒窝。我和他一阵傻笑,犹如初初涉水的鳄鱼,忠厚的表情里散发着露骨的狡黠。
再遇Catherine,脑垂体也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安分了许多。
决定忘记Catherine那年,我十六岁。
然而十七岁刚过,没有任何信誉可言的我竟然又义无反顾的想起了Catherine,而我的那个高高瘦瘦的朋友,已经湮没于我的记忆中。
我用颤抖的手从文具店的老板那里买来了五张洋溢着香气的信纸,我清楚的记得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也轻易的忘记了Catherine一年前就已经消失的酒窝,包括消失的原因,消失的结果。
我用一套中考模拟试卷作为掩护,花了两堂自习课的时间一笔一画的在那封浸满了汗渍的信纸上写下了那些执拗而酸涩的文字,放肆的心情,骄傲的幻想,以及一幅用0.5mm的自动铅笔勾勒出的易碎的,粗线条的未来。
同桌好奇的窥视着我写下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我好奇的看着她那好奇的眼神,好奇对好奇竟意外碰撞出好奇的火花。许久,她的好奇演化成了呆滞,她看着那一封封的信纸傻傻的发愣,我正襟危坐的告诉她,有些男人的事情,你是不会懂的。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几张纸,默不作声的转过身子,继续写着她的模拟试卷。
几分钟后她忽然问我,我到底想要怎么把这封信交给Catherine。我猛然一惊,脑垂体抽筋,脸“腾”的红了起来。我没有想过。当我自诩我提笔写下这些矫情的文字的时候就已经是莫大的前进的时候,同桌的问题却刀刀见血的把我砍的奄奄一息。我有勇气把可乐交给Catherine,是因为那个330ml的罐子里装的无非就是二氧化碳加一些糖水,而这封信里装载的,却是满满的两堂飘散着暧昧气息的自习课。
“我替你交给她吧。”
同桌笑的是如此的灿烂,夕阳的余晖,滑过木窗,温柔的染红了她的双腮,
我忽然想了起来,同桌和Catherine是好朋友。于是,我哆哆嗦嗦的把那封信,交给了同桌。
第二天,命运让我在走廊中遇到了Catherine,我忽然又手足无措,抓心挠肝。而Catherine只是送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
关于这个微笑的原因,我琢磨了很长很长的一段光景。许是时间的原因,许是那封信的原因,许是同桌的原因。总之所有的原因归根结底,都是非常美好的原因。
主观上我把这种淡淡的美好归功于我美好的同桌,因为那封信是经由她手送给Catherine的,鲜花再牛逼亦得有牛粪才可插,而正是同桌让我认识了鲜花。因此,我每天都会对同桌报以相当夸张而淫荡的笑,她用手捂着嘴,把头埋在书桌下笑着,一边吃吃的笑,一边狠狠的拧着我的胳膊。
而我始终没有意识到,Catherine微笑的原因,会不会是因为她已然忘记了曾经不微笑的原因。
和Catherine失去联系那年,我十八岁。
生活中再也不存在关于Catherine的故事。我到了一所高中继续学习。惶惶的三年,除了在上厕所的时候我能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起曾经有过一段关于Catherine的故事。除此之外,大多的时间我都是在一本又一本的教材,一张又一张的油墨卷子,一堂又一堂的数理化课程中迷蒙的度过的。
Catherine,渐渐的走出了我的记忆,淡淡的,不留痕迹,这痕迹,也包括那几张信纸曾经散发出的淡淡的香薰。
也包括牛粪的气息。
在这个城市的一个火锅城,偶遇Catherine,是在两个月前。
她的相貌变了,微笑变了,口音变了,感觉也变了。一顿谈笑风生的午餐后,我竟然发现我的脑垂体异常舒服。舌头在口腔里活动自如,说出的每句话,都是标准的东北普通话。没有抓心挠肝的煎熬,也没有送可乐的冲动。我似乎终于可以和Catherine心平气和的说一说话。我给Catherine讲述着关于她的以前的点滴,她侧着头,透过火锅散发出的蒙蒙的雾气,氤氲中静静的聆听。
直到最后,我决定我应该说出那句滞留在我的喉咙里多年的话,顿时,脑垂体首当其冲打着了火,我犹如一辆即将报废的汽车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我顾不得那么多。
那句羁绊我太久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我如释重负。
“Catherine,我真的很想牵着你的手,爬上城西的那座山坡,一起去看那最美的日落。”
这是我给Catherine的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而那封信,是在初中毕业前,同桌亲手还给我的。这封信自我写完的那一刻起,一直躺在同桌的书包里,从未飞向Catherine。
同桌傻傻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而我蠢蠢的答了一句,没关系。
Catherine听完了我所有的讲述,包括那封曾经青涩的书信上的最后一句话,她没有微笑着点头,也没有板着脸摇头。
火锅里的高汤已经烧干了,服务员在旁边蓄势待发。
终于,Catherine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的脑垂体一阵剧痛,只是一阵。
只是一瞬。
……
若干年后的一个星期五的一个下午,我偶然路过了学校的某个英语角。学弟学妹们在大声的朗读着英语。我饶有兴致的停下了脚步,晚春的校园,打着新芽的老树,还有一个侧耳倾听这朗朗的诵读声的我。
“Catherine~~~~”
“Catherine~~~~”
他们在一遍一遍的复读着这个人名。我有些出神。
“Catherine,一个很美的女子名,它的意思是,纯洁的人。” 人群中有十八九岁的声音在愉快的高喊。
是啊,纯洁的人。
我高傲的仰起头,却卑微的叹着气。
从十二岁的那个夏天起,我一直在变。而那个所谓的Catherine,也不过是一个纯洁的代名词。那个喜欢盯着粉笔看的女孩儿,那个骑蓝色单车的女孩儿,那个不笑的女孩儿,那个私藏我信件的女孩儿,以及那个陪我吃火锅的女孩儿,幸亏她们,我那无知的青春,才得以如此放肆而狼狈的宣泄。
这些年,无数个Catherine从我的身边走过卷进茫茫的人海中,而我,也一直在茫茫的人海中寻找,寻找那个属于我的Catherine。
谢谢你,Catherines。
等等我,Catherine。
The End
当陶喆《太平盛世》专辑中的那首《Catherine》被这个世界哼唱整整十载;
当catherine zeta-jones 已经46岁;
当PS3平台上的《Catherine》被我不亦乐乎的玩乐三年,
我终于等到我的Catherine啦!
至此,我与Catherine的故事,便告一段落;
而我与Catherine的幸福故事,才刚刚开始。
成家了,脑垂体也就安逸啦。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