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以北。山脉延绵数千里,终年积雪不化,往东北方去三百里,有一条长及百里的冰山断层,仿佛被天公用大刀把土地劈开一般,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寒冰深渊。
深渊以西,是大宋疆土,深渊以北,是蒙古地域,而被这道深渊隔开的一片广阔冰原上,建有一座被废弃的城墙,远远望去,城墙有被修缮的痕迹,隐约可见城墙之内有房屋和道路,但这一切,都被城墙之后一座极高的山体拦住,远看起来,像是一处依山而建的塔防,而且,已经荒废了许久。
冰原之上,远远有一行人朝着城墙而来,但是他们与城墙之间,隔着一座天险,就是寒冰深渊。
果然,他们走到断层边,望着巨大的缺口,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这一行人,装扮似乎不像是宋人,更不像是野蛮的蒙古人。为首一人,除了厚厚的雪地衣装外,左眼上还绑有一个眼罩,一般来说应该是这只眼睛瞎了。最奇特的是,此人拥有一头金色卷发,另外一只眼睛,也是碧蓝色的。
他在这冰层的边缘站定,朝着下面望去,望也望不到底。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人虽然是一副异域人的模样,但出口却是标准的中土语言。“让人叹为观止。”
不及他多想,身后一行人中,一人走上前来,对着他喊到:“到底有没有路走?你倒是说一声啊!”
旁边另外一人对同伴侧语道
“都是这个金发的怪人,叫什么于单的。带我们来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真是要困在这里了么?”
“稍安勿躁!”叫做于单的男子回头对他们喊道。
“我且看看”
“你们是什么人?”不知何时,一位中年人突然出现在这一行人的左手边,穿得十分文雅。
他的出现,让这一堆人面面相觑。于单打量了他一番,便朝着那人走去,边走边拱手道。
“这位朋友武功真是了得,都到了我们跟前,我们居然都没有发觉。”
“我们是西域的商人,走货途中遇到风雪,慌不择路迷失在此,敢问这位朋友,此处是何地?我们该怎么走出去?”
那中年男人打量了于单一番,见他异域的长相,便姑且信了他。
“这里是大宋与蒙古交界处,”
“交界处?这里真是险峻非常”
“这是自然,马上会有一场暴风雪来临,你们还是过去那边城墙暂避一宿,明早从东南方一路向南即可!”
“城墙?”于单看了看寒冰深渊那头的山体,那里离这里还有一段路程,何况,这中间还隔了一道天险。
“什么?暴风雪?”一听到这句话,一行人乱了起来。刚才那个问话的男人对中年人大声道。
“天气明明这么好?怎么可能有暴风雪,你莫不是在吓唬我们?”
“哼!”中年人不屑道,“各位大可不信”
于单赶紧上前赔礼“兄台,十分抱歉,我们西域人向来都是直言直语,所有得罪之处,还请兄台海涵”
“你倒是很懂礼”中年人点点头。
“承蒙兄台错爱,小弟自幼和家父母移居中原,故稍知些粗浅道理,不当之处还请指正!”
“看你彬彬有礼,我便教你一个方法,”中年人朝那深渊看去。
“可以过那个断层”
“多谢前辈,晚辈感恩戴德”于单喜出望外,没想到居然绝处逢生。
“你附耳过来”
“是”
中年人在于单耳边嘀咕一阵,于单连连点头。
“没想到,这个方法居然是这样的”
语毕,中年人笑道:“你可愿一试?”
叶东流(原于单)一笑:“多谢前辈告知!”,他朝着身后那群人看去,也不知道是看的哪一位,他点了点头,好似跟那里某一位人示意。
只见他摆摆了手腕,踢了踢腿,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面朝着那冰峡谷的缺口方向,大呼吸了两口气,而后气跑,步伐慢慢加快,这明显是在冲刺,他就这么直接朝着那缺口跑去,速度越来越快。
“呀!他想干什么?不想活命了嘛?”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快回来!别送死啊”也有好心人在担心他,
而叶东流刚刚示意过的那人,此人年纪约莫20岁左右,穿着普通,却隐约可见高鼻深目,面貌俊朗,有着一头棕色的头发,长相依然不似中原人,此人眼睛一直盯着叶东流,仔细观看他下一步的行动。
在一片惊呼声中,叶东流离峡谷越来越近了,可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等他达到最高的速度,便双脚用力,在峡谷边跃起。
可以预见,以他的速度和跳起的高度,他不可能跃过这座冰裂缺口。
“啊!!他是要跳下去嘛??”人群中炸开了,“危险!!”有人大喊道,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只见叶东流的身子在空中越出一个弧线,在裂口正中间已经有掉落的趋势了,
这时,叶东流感觉到身下忽然冲出一股很强的气流,凛冽非常,但十分有力,这道气流将他下落的趋势直接逆转,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手,从下面顶了他一下,让他被这股力量弹起来,最后,稳稳的落到峡谷对面。
原来,过峡谷的方法就是这么简单,直接跳过去!
“哈哈哈!”中年人边笑边点头“年轻人,有胆量。”
人群欢呼起来,“原来是这样!!”“太不可思议了!”“我们有救了!”
棕色头发的年轻人虽然面有惊讶,但未过去显露,此人看来十分沉稳。
中年人注意到了他,只觉着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
叶东流惊喜非常,他回过头,看向深渊那头的人,此人棕色头发,高鼻深目,名为于单。
于单见状,便对大家说道:“我的这位伙伴很普通,也不是那种懂中原武功的人,你们看他都跳过去了,我们多就都过去吧。”
一些人听这么一说,便都大胆子去跳了,另外一些人胆子小,便不敢过去。
于单见状,一手提一个,两只手抓住两个人,两人吓得哇哇叫,于单也不管不顾,就这么带着他们两人奋力跳过了深渊。
中年人不得不对这个人另眼相看。
一行人陆陆续续都过来了,就算几个胆子小的,也都被叫做于单的人全提了过去。
“多谢前辈”叶东流对那中年人谢道。
中年人点点头。
“天色已晚,诸位若不嫌弃,就请到我无忧城做客!”
于单听到无忧城三个字,脸色稍稍一变。
叶东流等人面面相觑。
中年人笑道“我乃无忧城二城主韩越,无忧城欢迎各位到来。当然,如果不愿意入城,本城主,也不会勉强。”
“无忧城在什么地方啊,这方圆百里都是冰原,你莫不是骗我们吧,”
“呵呵呵呵!如果愿意来,就请跟我来。”
二城主韩越言毕,便径自朝着那破败的城墙走去,于单与叶东流相视一眼,便决意一同前去,而其他人,看见领头的跟着走,也便只有跟着走了。
天寒地冻,那破败城墙虽有一些房屋可以遮风,但也实在不是一个过夜的好地方,一行人行至此处,也都有些匪夷所思,难道他口中的无忧城,就是这些残垣断壁?
韩越对众人的疑惑不屑一顾,他走到山体前,双手拍了三下,又一下,接着再三下。
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凭空出现,只见众人面前的山体前,有一处高大的石块在缓缓移动,众人惊讶不已,这么大的石头,恐怕不是人力能移动。
不一会,石门大开,只见里面是一座精致大门,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跑出两队人马,皆是穿盔甲,列好队之后,半蹲下,为首的一人对韩越道:“恭迎二城主回城”
韩越转过头对一行人笑道:“要不要进来,请随意。”
一行人连连点头,都跟着韩越进入了无忧城。
无忧城依山而建,正建在刚才那山体的背面,山下有开垦出来的良田,牧场,俨然一座自给自足的城镇。
无忧城最上方,是最高军官们居住的地方,早有下属去通知三城主苏怜卿,说二城主韩越带了一队商人进了无忧城。
苏怜卿正在洗脸,手里拿着半块毛巾,听完下属的回话,冷哼一声:“还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以为扩大无忧城的影响,朝廷就会复辟我们?真是幼稚。”
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南宫尘……”
“当时是二城主一人去的,属下未曾跟上,但依稀听说,薄情馆的人把南宫尘接回去了”
“啪”的一声,毛巾被重重的摔回盆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下去吧”,苏怜卿捏了捏鼻梁,昨夜睡得有些晚,今日起来还有些疲惫。
“属下告退”说罢他便退了下去,此人对苏怜卿极忠诚,在他面前,无须隐藏什么。
苏怜卿洗漱完毕,又整了整衣冠,唤了丫鬟收拾了一番,随后,便走入里间,穿上裘皮毛披风,走过一条镂雕回廊,朝着自己最喜欢的书房走去。
由于这无忧城是依山而建,所以可开垦出来用过房间的石壁以及木料等有限,所以大部分人家,都只有一个客厅,外加一间寝房一间厨房,像苏怜卿这样比普通人家大两倍,除客厅外拥有书房,练武小院,寝房和观景台的人,除了三位城主,别无他人。
他的书房,也比其他三个房间大,甚至比自己的寝房都要宽阔,无忧城其他城主的家里,书房顶多也只是摆设而已,他骨子里,有一种江南文人的情怀,最喜前朝唐诗,还有水墨山水图。平日里,除去处理城中事物,其余的时间,他都只待在书房里,闲来写文,或者泼墨绘丹青,沉浸其中,怡然自得。
有的时候他曾想,如果自己出生于江南之家,说不定现在的自己的眼里就只有读书,为了考取功名而努力,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活在天寒地冻的地方,更不会为了无忧城,而进入这个腥风血雨的江湖。
想到这里,笑意浮上他的嘴角,到现在为止,无忧城从三年前的籍籍无名,到现在成为染指中原的第一大门派,中间所经历过的种种,都让他意气风发。
而最近,用联姻这一招将扬州的薄情馆收入囊中,更是让他得意不已,对方折损了一员大将,薄情馆实力削弱不少,而自己不费一兵一卒。
仔细想想,目前就只有一道一佛尚未染指,即天山的昆仑派,以及少林寺。不过,出家人,似乎都在红尘之外,无忧城势力扩散这么大,他们也未出面干预,果然自己的温和扩张决策,是十分正确的。
想了一路,回廊已经走到尽头,前方一扇精致雕门,就是书房了。
关于武林,关于江湖,就想到这里吧,到了书房,这些世俗之事,全都抛却于脑后。
他双手推开门,好似心怀敬重,书房里,陈设十分简单,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两个大书柜,虽然这里是北方冻寒之地,但是由于无忧城建在山体内侧朝阳,四周都是高山,所以在这座严寒之地也适宜居住,一般无忧城居民家中的每间房里,放上一种特殊制作的火炉,就可以让整个房间都温暖,当然由于热量的原因,每间房都会尽量做得小。
他先将置于书桌前的火炉点燃,加上足够的炭火,金红的光照亮整个书房,周围渐渐温暖起来,苏怜卿将裘毛披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火炉的热气正好可以烤到它,等一会出去的时候再穿上就会很暖和。
苏怜卿将手放在火炉上暖了暖,便坐到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块压书石,石头下压着一张画纸,画纸上,盖着一条南方的绸缎,遮住了画纸,似乎是为了保护画不被灰尘或者风雪沾染。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的将绸缎揭开,露出了下方的画纸,只见画纸上,画着一丛茂密的芭蕉叶。芭蕉叶正中,留了很大一片空白,看来,是刻意留出来画人物的。
“雨打芭蕉落闲庭……”苏怜卿看着芭蕉叶,那是他上次去江南之时,偶然在一处园林中观得,郁郁葱葱的几丛,心下就十分欢喜,回了城得了空便断断续续的画了三个月,他心下打定,芭蕉丛中当是站着一位绝世女子,倾城倾国,不可施过于浓重的脂粉气,也不可太素雅毫无压轴之意,他左思右想,也无法定论,这一思索,便又过去了三个月,
苏怜卿看了那画,似乎被自己的画给吸引住了,他细细的看了几回,眼光闪烁不定。
”能成全我这幅雨打芭蕉图的女子,该是拥有怎样气质的人儿呢?…………“
他幽幽的叹气,白茫茫的雾气从他的嘴里发散出来,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