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二爷,是个传奇。
出身穷苦。小时候给地主家放过牛,十来岁就离开家,跟着部队闹革命。经历过八年抗战,解放战争,辗转大半个中国。风风雨雨几十年,迎来了安定幸福的晚年生活。官至副县级,在老家无人不敬畏。一个普普通通地地道道没进过学堂的农村娃,在今天看来,就像电视剧本里写的那样充满传奇色彩。可是这,确实是真的。
爷爷弟兄四个,排行老大。二爷对这个大哥很敬重。爷爷常常带着小时候的我上县城的二爷家,帮拾掇打扫修剪或闲坐。我总是好奇二爷家屋内的陈设。东摸西瞧,比老家宽敞明亮多了。还有电视看,彩色的画面。这在老家里是没有见过的。走的时候,总让爷爷捎带上几个桔子糖果之类。
到我上中学时,常常在周末独自上二爷家。听二奶讲她和二爷的故事。二爷参加红军也许是他那时最好的选择。不用受地主气了,不用再给有钱人当奴才了。讲了二爷现在耳朵为啥不灵了,那是因为抗战炮火给轰的。讲怎么和二爷走到一起的。二奶老家是哈尔滨的。二爷跟随部队到了那里,由此结识了当卫生员的二奶。从此年轻的二奶就跟着二爷走北闯南,直到在家乡小县城扎根安了家。
二爷那辈的人为官清廉,为人正直。艰苦朴素,对子女要求十分严格。动不动就拿部队那套,告诫子女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有一点让记忆中的我很开心。二爷常常到招待所打包剩饭菜包子馒头之类,让爷爷带回来。用一个方便袋装着,里面有藕,黄花菜,香菇,胡萝卜混在一起,味道好香啊!农村的孩子就这点出息呵。这也难怪,在那个年代的老家农村,这来自饭店的剩菜饭就算是美味佳肴打牙祭了。
上初中二年级那年,爷爷走了。二爷也回了趟老家,一起来操办爷爷的后事。并派人送来了花圈,挽联。二爷那时已算是城里人了,风俗也有点不同。再去二爷家时,才感到二爷也老了。稀疏的白发向后梳着,一丝不乱。常见二爷背对着阳光,坐在客厅的门旁,二奶上前给他梳着头,阳光在梳子银丝间跳跃着。
二爷的晚年生活显得充实浪漫。常见二爷这样一身打扮:着背带裤,鸭舌帽,肩挎手风琴。七十多岁了,还精神抖擞,上老家游山玩水。我拿把锄头跟在后边,按二爷说的挖兰草映山红,带回来在院子里栽养。
三四月的天气,我们走在山岗,阳光轻轻的洒在身上,照出路坡斑驳的枝影。山风吹着,不时响起二爷的手风琴声。我们流着汗,踏着悠闲轻快的步伐。那是些零碎而又快乐的时光。不仅如此,二爷还学会了写诗。虽没上过学,可那诗写的还真像那么回事。诸如“大别山的姑娘,美丽的山茶花”,还印制成了小册子。可惜没带在身边,不然一定在这摘录几首。
我就要高中毕业的那年,雪白晶莹的梨花满地飘落。二爷,一位农民的儿子,家乡人的传奇和骄傲。就在这样的季节,生命走到了尽头。那天我背着黄书包,从远远的学校赶回来,跪倒在了二爷的灵堂前,感觉仿佛眼前的这一切不是真的。
后来再去二爷家,独自一人的二奶给我看二爷下葬时的录像。二姑等他的儿孙们哭天哭地,凄别伤怀。我心沉沉,想那时的二奶她老人家是多么的孤单!
二爷是红军,官至副县级。在世时并没有像如今有的官爷们给家乡谋利造福。那是因为二爷怕人家戳脊梁骨,怕留身后骂名。时至今日,人提及二爷无不竖起大拇指。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如今的社会风气,生存压力,与二爷那个年代大不相同。滋生的“老虎,苍蝇”们酒足饭饱后,可曾会想到二爷的那个年代?可曾会想起人间百姓的民生疾苦?功过是非后人论,不留身后骂名声。像二爷这样的红军,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一辈子令人敬仰!
一年一度清明。每年这个时候,众人纷至沓来,上县城烈士陵园祭拜先烈。拾级而上,青松翠柏掩映的红军亭下,一排排高大笔直的杉树旁。二爷就依偎在这陵园的一角,陪伴着生他养他的土地。静静的望着家乡,守着家乡。
写于2015年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