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第二日，王羲之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询问昨日来家的朋友都在做什么，仆人说都在休息。他回想起昨日的场景，不禁哑然失笑，看来喝多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披衣下床，去洗漱了，吃了一点早点。就去看昨日朋友们写的诗句，每读一首，都感觉很好。情绪上来了，忍不住吟诵出来了。

他的声音，引来了夫人。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长期与王羲之在一起生活，耳濡目染，也明白很多文学书法的事情。在与王羲之探讨的过程中，都有独特的想法，很让王羲之敬佩。两个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是世人的楷模。

有一个故事，讲的是王献之学书法，练字几年，自觉很有成就了，就有些飘飘然了。一日，他写了一篇字，拿给父亲看。王羲之看了，没有言语，只是点点头。看到其中有一个字是“大”，就随手拿了一支毛笔，蘸了墨，在上面点了一点。王献之拿着书法来到母亲那里，给她看，还说爸爸很赞赏他的字。夫人正在缝补衣服，抬头看了字，就说道很好，有进步，王献之就问妈妈哪个字写得最好，王夫人仔细看了看，才郑重其事地说，那个“太”字下面的那一“点”写得最有劲了。

王献之听了，非常惭愧，立即回去练字了。王夫人看他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很是纳闷，晚上向王羲之说起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见王羲之高兴的样子，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又让诗句迷住了呀？”

“是呀！夫人，你看这是我们昨天作的诗句，都很不错呀！”王羲之毫不隐晦地说道。

王夫人接过诗稿，认真读了起来，看过一篇，也是不由自主地叫起好来，“真的不错呀！安石公作的诗句，真是情景交融，辞藻华丽呀！”安石，就是谢安。

看过第二篇，又说道：“兴公的诗作亦是佳作也。”

再看第三篇，是王羲之的作品，看到精妙之处，忍不住吟诵起来，“鉴明去尘垢，止则鄙吝生。体之固未易，三觞解天刑。方寸无停主，矜伐将自平。虽无丝与竹，玄泉有清声。虽无啸与歌，咏言有馀馨。取乐在一朝，寄之齐千龄。”读罢，满眼柔情地看着王羲之，“公之作品更美之。”

王羲之在一旁听她言论，甚是欢喜，“夫人，昨日我还做了一篇序，你看如何？”说罢，又去案几上拿来那张《兰亭序》。

王夫人一见，尚未读文，脸上浮现出惊喜的神色，“此篇书稿之书法甚美哉！”

王羲之一听，眼神立即从夫人脸上转移到诗稿上，看了一眼，立即调整身体，面向诗稿，脸上也浮现出讶异的神色。昨日酒醉了，只顾着看文章了，真没有注意这篇书稿的书法。他也觉得书法甚是美妙。

夫人朗诵完这篇文字，脸上全是惊喜的笑容，“太美了，文章和书法均美，好诗好字好心情。”

“夫人如此恭维，实在是令人汗颜。”王羲之谦虚地说道。

“不敢，我是实话实说矣！”王夫人说道。

“书稿后面有几处涂抹，是酒醉不能把持情绪，我当重新写过。”王羲之说道。

“也是，重新写来，定会完美无缺了。”王夫人说道，“你且歇息片刻，我去给你磨墨。”

“有劳夫人。”王羲之很是感动。有夫人如此善解人意，真是三生有幸。

王夫人笑了笑，吩咐丫鬟给他上茶，然后就走到书桌前，为他磨墨了。

墨磨好了，王羲之的茶水也喝好了。

王夫人将纸笔给他准备好，王羲之这才过来，开始誊写书稿。他边看边写，很是用心。王夫人在一边看着，默不作声，不想打扰到他。

一篇抄写完毕，王羲之并不满意，虽然没有了涂抹，但书法不如原来的好看了。此时的他再也没有昨日豪放的心情，用笔也不如昨日那般酣畅淋漓，字体也就不如昨日的好看了。

王夫人也觉得不如昨日的好看，就让他再写一遍。

王羲之又写了两遍，依然是写不出原来的效果。他长叹一声，“书稿出自我手，我却不能临摹的更好，看来这件东西只能是这个样子了。”

“我看也是。”王夫人很赞同，“原来的书稿里面，有如此多的‘之’字，但竟然没有一个模样是重复的，这很难做到。”

“夫人所看正是我所想的，我不能写出来了。”王羲之苦笑一声。

这时候，仆人进来，说谢安和孙绰前来了。王羲之立即吩咐“有请”。

两个人进门来，大家相互问好，这才分宾主坐下。仆人将茶奉上，大家就边饮茶边说话。

“右军公，非常感谢昨日的照顾，大家玩得真的很爽。”谢安作揖道。

“这样的活动真是太好了，以后要多多组织才是。”孙绰亦是作揖说道。

“正是！我也有此意。”王羲之说道。

“吾等只有右军公有此号召力。”谢安说道。

“这样的活动有你等参加，才会热闹。”王羲之说道。

“我们写的诗句真是太美了。”孙绰说道。

“是，今早我重新看过，感觉都很美。”王羲之说道。

“羲之公的《兰亭序》文章更美。”谢安说道。

“对，那篇文章是极品之作。”孙绰说道。

“文章并不是我所钟情之作，然那篇书稿的书法写的倒是颇有些情趣，刚刚再次写过，竟然不能写出。”王羲之说道。

“哦！书法确实很美。”孙绰说道，“昨日看过，只是酒醉了，未能仔细品味儿。”

“可否能再看一眼。”谢安说道。

“当然可以。”王羲之爽快答应。

一行人来到书案前，那幅书稿就摆在案几上，还有刚才王羲之写过的几幅临摹作品。仔细观看一番，相比之下，果然发现了原来作品的精妙之处，原来的书稿运笔更加的流畅，字体更加的优美，气势也更加的洒脱，还有那些“之”字有三十七个之多，而形状竟然没有一个相似的。这些绝对不是刻意而为的，而是随性而一挥而就的，没有那种情趣和忘我超脱的境界，是写不出来的。

看出这些，两个人都不禁惊奇叫好起来。

“意想不到，真是绝妙无比。”谢安脸上满是惊叹神色。

“羲之公，这样的字，也只有你才能写得出来呀！”孙绰说道。

“这个东西，我喜欢，羲之公，你送给我吧！”谢安一脸祈求神色。

“我也喜欢，给我。”孙绰说道。

王羲之看他们争执的表情，不由地与王夫人对视一眼，笑了。

“这个东西，羲之已经送给我了。”王夫人脸上有一些歉意。

“啊！怎么可能，你有羲之公可以再写么。”孙绰有些不满。

“这样的作品，我写不出来了。”王羲之双手一摊，满是惭愧之色。

“我必须留下。”王夫人说道。

“夫人如此说，我等只能望洋兴叹了。”谢安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听了这句话，大家都抚掌大笑起来。

从此，夫人就把这幅书画收藏起来了。她很珍惜，轻易不拿出来给人看，哪怕是自家的儿女。但有一个时候是会例外的，那就是每年的三月三日。这一天，全家人会到兰亭聚会，品酒赏花，吟诗作画，气氛异常热烈。这个时候，王夫人会拿出那幅《兰亭序》，让子女们欣赏，子女们会仔细临摹这幅作品。临摹的作品中最好的，会受到奖励。正是这么教育，王家培养出了很多的书法家，像是王玄之、王凝之，王肃之、王献之等等。王家的好传统一直延续了几百年。直到隋唐这一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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