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交加,天寒地冻。
陈枫戴着帽子,裹着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孤零零地站在火车站前,望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远处,隆隆的烟花争奇斗艳,肆意绽放,犹如一张张美丽的脸庞,争相嘲笑狼狈不堪的自己。
此时,距离新年,只剩下三十分钟了。
陈枫距离家的车程,也就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可现在这么个天,这么个地,再加上这么个时候,火车站又远离市区。放眼望去,除了昏黄路灯下纷纷扬扬的雪,和空荡荡的站前广场,其他什么都看不见。雪白的地面,一个脚印都没有,这叫踏雪无痕吗?陈枫呼了口气,顿时朦胧了眼镜,模糊了双眼。
过年的心情,被风吹得四分五裂,被雪压得体无完肤。
原本就不想回来,要不是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现在的自己,应该在温暖的海水中上下浮沉,就像鱼儿水里游,何苦要受这份罪。
由于天气原因,航班被取消了,只能改乘火车。一路上都是提着行李往家赶的天涯行客。没有卧铺,只能在拥挤狭窄的过道站立二十四小时。腿脚麻木不说,唯一一件品牌风衣上被泼了不只三种味道的方便面汤汁。真是欲哭无泪。
一路向北,气温越来越低,天色犹如双腿一般,越来越沉重。父亲的电话还在不时打来,陈枫的口气,也越来越不耐烦。
终于颠簸到终点,陈枫发现竟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拉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去。轮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回音
四处游荡,让陈枫感觉冷汗直冒。
这下好了,得在火车站跨年了。陈枫苦笑了一下,电话又响了。
“爸,你先睡吧,别等我了,这边已经没车了。待会我就一边走一边拦吧……”挂完电话,陈枫把围巾重新裹了一遍,深呼一口气,毅然投入这茫茫风雪之中。
二十四小时没睡,体力消耗有些大,再加上雪地上行走,更如屡薄冰。陈枫边走边回想着上学那会,白天踢一天的球,晚上在寝室通宵打八十分,第二天睡两个小时还不耽误上课。现在可好,一晚上不睡接连几天都缓不过来。
饥肠辘辘,包里的零食都吃光了,只剩下半瓶矿泉水。这个年夜饭真是减肥啊!陈枫印象中,家乡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怎么今年自己好不容易回来,偏偏下得这么大。
犹如之前的一路向北,现在,也只需要一路向西走到头,就到家了。可是向前望去,除了两边农家冒出的灯火,前路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哎,这雪下的,真是,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向外望了一会儿,陈余生赶紧关了窗户。做得几道菜都已经凉了。电视里,春晚一如既往的热闹,祥和,温暖。
陈余生早就坐不住了。儿子还在火车上,大年夜这个时候肯定也打不到车。火车站又远离市区,他得想想办法了。
将菜放进电饭锅里保了温,想了想,连酒一起放了进去。医生叮嘱他必须要戒酒,可今晚,怎么都得破个例。
做完这些,陈余生裹得严严实实的也出门了。
“老伙计,该你出场了!”陈余生从院子的最角落翻出一辆改装过的三轮车。这是当年接送陈枫上学用的,特意加了个棚子,可以挡风遮雨。陈余生一直舍不得扔,说是要将来接孙子上下学用。
为此没少遭到陈枫埋怨,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这老古董,冬冷夏热还不安全。
可陈余生偏要留着,而且每年都会拉出来刷漆上油。这一留,就是二十多年。
抖了抖坐垫上的雪,陈余生小心翼翼坐好,人老了,腿脚不比以前灵活。蹬了几步,嘿,还是之前的感觉。一时间,陈余生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样子。
陈余生没在电话里告诉陈枫他要去接他,他想给儿子一个惊喜。
陈枫估计了一下,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大概还要三个小时才能到家。后背冷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终于体会到什么叫风雪夜归人了。陈枫苦笑一声,喝了口冷冷的矿泉水,继续前行。
咦?前面怎么有辆三轮车?陈枫不知是不是因为饿得老眼昏花而产生的幻觉,清了清眼前的积雪,又看了一眼,没错,就是三轮车。跟家里那辆还怪像的。陈枫没想到还真有跟父亲一样老古董的人。
地上好像还躺着个人。
陈枫快步走过,没回头,确切地说是没敢回头。这年头,碰瓷的人实在太多,农夫与蛇的故事一再上演,好人实在做不得。
天寒地冻的,我要是这么一走,他八成就要冻死了……想到这里,陈枫放慢了脚步,打110和120吧,也不行,打了以后肯定有没完没了的调查,我怎么解释不是我碰的呢?这个年还要不要过了?父亲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想到这里,陈枫准备继续往前走。算了,还是给父亲打个电话吧,问问他什么意见。
其实不用打,陈枫都知道父亲一定会让自己先救人,而且还会臭骂自己。电话拨通后,一直没人接听,熟悉的音乐在身后回荡。
陈枫心里一沉,挂了电话,音乐随即停止。又一次打拨,音乐再次想起。
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