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孤独

大猫安静的窝在安妮的胸口,她突然听到巨大的声响,猫倏的抬起头向门外看。

没有人,是楼上装修房子的声音。

猫起身,去咖啡桌上吃安莉带回来的甜品。

然后又回到床上,用舌头,舔自己的毛。

安莉说,月棠是神秘的,它总是行踪不定,而且让人难以琢磨。安莉叫月棠的名字的时候,月棠几乎从来不理她。

安莉养过很多的猫,那些猫大多会和安莉非常亲密,在黑夜里,会和安莉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子,像最亲密的人,互相取暖。安莉带着他们,辗转了四年的单身生活,直到她和林生结婚。

养了第六只猫。浑身雪白,她那天和林生去宠物店买猫的时候,在明亮的阳光下,安莉忽然幻觉它的毛色微微泛蓝,像是她曾经看过的北方冬天的大海。

她叫它月棠,取名于词牌名,月上海棠。

它有时慵懒的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有时独自趴在另一个空房间的地垫上,从不与安莉亲近,也不喜欢林生。

安莉偶尔失眠,在黑暗中,安莉似乎感觉得到,月棠在某处正看着她。

安莉从看守所把安妮接出来时候,安妮穿着一件黑色的男士衬衣,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裤边卷起来,露出非常清瘦的脚踝,光着脚穿一双白色的布鞋,非常落拓。她的脸苍白消瘦,头发在风中有些凌乱,她抬头,看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巨大的云,明亮的光线从云间倾泻下来,令人震撼的天光。

她叫安莉,姐,你来了。

安莉上来就抱住她,紧张的问她说,安妮我很想你,你还好吗?在里面怎么样?有人欺负你吗?你姐夫托了很多人让他们在里面照顾你,怎么样?还好吗?

安妮非常冷漠,轻轻的甩了一下枯黄的头发,说,我没事。

安莉转过身,抓着林生的手说,忘了告诉你,这是你姐夫,林生。

哦。安妮依旧面无表情。

林生笑笑,看惯了穿精致ZARA裙装的林生,突然觉得眼前的安妮是一个,真实的人。

林生并不觉得尴尬,他安静的笑着。

在酒店吃饭的时候,安莉不停的给安妮夹菜,嘴里一直絮叨,安妮这个好吃,你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吃完饭,天快要黑,灯火一家一家的亮起来。

安莉要带安妮去买衣服,安妮拒绝了,说,我想要休息。

林生看着直白的安妮,只觉得某种感情开始无处藏身。

安莉拉住安妮的手说,我们回家。

他们开车回去。

安莉坐在宽阔的副驾驶,扭过头来问安妮的生活,欢喜的像个得到宝贝的孩子。

安妮,你从杭州走后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妈妈很担心你,那年你还不够17岁,又身无分文,我去找你的学校找过你,老师说你自己办理了退学手续,去哪了他也不知道。我和妈在杭州找了你一个假期,你去哪里了?

我在锦溪。一边写稿子一边端盘子。

你知不知道妈妈后来很后悔,说就算她少吃一点也要给你凑学费,但是我们都找不到你。

哦。

你说你也是,就算生气也不能彻底和家断了联系,4年啊,不打电话也不写信。

我写过信,没有回我。

对我,我养了一直白色的猫,我记得你小时候一直很想养一只,但是一直没有喜欢的。

嗯。

谈话就这样断断续续,安妮一直面无表情,不想交谈,也不想解释。

当年,安妮初三,16岁,安莉高三,高考落榜,家庭困难,母亲让两个孩子决定谁能够继续留校读书,安妮把机会让给了安莉。

她在酒吧里卖酒,被人灌醉吐的昏天黑地的时候,会突然想到,也许这都是一场梦,醒来以后,她就在学校的寝室里。

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到了安莉的家。是古老的房子,一栋郊区别墅。

安莉带安妮去她的房间,安妮去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只穿了黑色蕾丝胸罩和一条牛仔裤,碰见了林生,林生微微吃惊的看着她,安妮旁若无人的走进了房间。

安妮从来不是温柔的女子。像一只野兽一样的生活。受伤的时候自己钻进洞穴舔舐伤口。

床是非常柔软的席梦思,安妮整个人窝在巨大的床上,蚕丝床罩给她冰凉的触感,但很快又暖起来。

她关了灯,发现房间的门开着,白色吊灯的苍白光线从外面射进来。

她起身下床,准备去关门,看见门口蹲着一只白色的猫。

她把门关住,房间一片黑暗,她上床,准备入睡。猫就在窗边的毛绒地垫上,窝着身子。

她快睡着的时候,安莉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试探性的轻声问安妮,安妮你睡了吗?我和林生商量好了,今晚我和你睡。

安妮一下子清醒,还没有,然后往一边挪了挪自己的身体。

安莉上床的时候,安妮感受到安莉温暖的体温。她躺在安妮的身边,抱住安妮的身体,皮肤干燥,但依然紧致,安妮感觉到耳边,安莉温热的呼吸。

是活着,和生命的感觉。

安妮,我们都两年没有联系了,我后来上了大学,参加工作,认识了林生,他很爱我,我也觉得幸福,可是他往往给我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安妮,我该怎么办?

安妮听着安莉不停的絮叨,像多年以前无话不谈的姐妹一样,彼此裸着身体挤在一张床上,在周末彻夜长谈,安妮听着安莉的话,一边听着安莉的絮叨,一边看着天空的星星,彻夜静默。

安妮听着听着就困了,然后背过身去,侧躺着,抱着自己的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非常凌乱,内心非常平静,平静到让人绝望。不一会就睡着了。

她半夜醒来,失眠,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就像在坐牢。她听得见安莉平稳的呼吸,她裸着身子,缩在床上,用力拽着自己的头发,安静的嘶吼,想哭出来,但是没有眼泪。

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情绪。

两年前的这样的夜晚,她和朝夜在锦溪的客栈里,缠绵在那些木床上。在黑暗的激情里,在疼痛和空虚中落下泪来。她轻声说,朝夜,我爱你,如同耳语。然后在天快亮的时候,沉沉的睡去,就像不再会醒来。她拥抱着他的身体,感觉到平静和幸福。

闭上眼睛,能看到一条黑色的甬路,不知道通向哪里。

白天,安莉和林生都需要工作,中午不回家,一整天,只有安妮一个人在家,安莉买了很多菜回来放在冰箱里,让安妮自己做饭,给安妮留了足够的零钱,让她买外卖。

安妮说,我不会做饭,但是我不会饿着自己。

她饿的时候,就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或者喝凉的牛奶,大口大口的喝下去,故意弄出一些声音。在巨大的别墅里,她听得见她咽下去的时候咕咚咕咚的声音,甚至有回音。

那些声音,带着来路不明的恐惧,像是要折断脆弱的灵魂。

安莉和林生上班走后,安妮自己会在浴缸里泡很久,出来的时候,只穿内衣,然后从林生的衣柜里拿出一件男士衬衣穿上。喝一杯冰水让自己镇静下来,然后打开电脑上网。

只有冰水,能让她感觉到短暂的,平静。

安莉在家吃饭的时候,会和林生在厨房折腾很久,端上一盘又一盘热腾腾的菜,满满一桌子,然后叫楼上的安妮下来,一起吃饭。

早晨,林生出去买早点的时候,会顺路从花店带回盛开着的紫罗兰,放在洁白的瓷碟中,在植物的馨香中吃早餐。

安莉渐渐习惯安妮的缄默,她只需要完成母亲的遗愿,照顾她。像照顾女儿一样。

安莉晚上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安妮的房间关着门,在自己的房间里在说话。

姐妹两个人共进晚餐,期间非常沉默,安莉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渐渐的适应起来。

吃完饭,安妮坐在客厅里看一本时尚杂志,林生加班回来,带回了一些甜品。

安妮拿了一块,自己吃了一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露丝,你过来。

安莉惊讶的看着,月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跃到安妮的腿上,一口一口的吃着安妮手中的甜点。

林生说,看来你更适合养猫。

安妮说,我只是更适合露丝而已。

他们并没有发生关于猫的名字的争吵或者讨论。

林生半夜去卫生间的时候看见安妮正在客厅坐着,双臂抱着腿,并没有开灯,他只看得见她萧索的身形,瘦弱的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

林生第二天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洗完澡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放了蜂蜜,然后送到安妮的房间。

安妮,喝一杯牛奶,对睡眠有帮助。

她一个人窝在大床上,把脸深深的埋在双臂里,此刻非常想拥抱林生。她只是寂寞。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失去方向,此刻只想证明自己的存在,

林生转身出去。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她觉得口渴,但是不想出去接水,于是开开灯,端起那杯牛奶,一饮而尽。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许多人,不知道去往哪里。她一直不停的躲避追杀,在火车上,她不小心刺破了一个小男孩的手背,小男孩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她看见男孩手背上的血不断的细细的流出来,男孩的父亲一直指责她,她不断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那天晚上,安莉抱着林生的胳膊,像一个小女儿一样的,跟他说,林生谢谢你能够接纳我妹妹,你知道如果不是她放弃了学业我不会考上大学,你也不会遇到我。我希望我们一起照顾她。

林生在黑暗中抚摸她光滑的肩膀,说,我会的。

周末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去吃了火锅。

回来以后,安妮一个人在床上缩成一团,林生看着安妮,然后去给安妮拿了胃药。

林生把药放在安妮的咖啡桌上,拿过一杯牛奶,平静的说,安妮,你如果胃痛,就起来现在把药吃了。

安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林生,没必要这样。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林生回答她。这是我自愿的。你也可以选择。

安妮忽然之间觉得无话可说。只觉得他霸道又理智,她驾驭不了。失去所有的兴趣,不再理他。

周末的时候,安莉坚持带安妮去买衣服,在高档的服装店,安妮看中一件黑底碎花连衣裙,安莉笑着说,这件衣服你穿上一定非常漂亮。安妮拿起衣服,准备去试衣间,半路突然转身,说,我不要了,走吧。

安莉迷茫的看着林生,像受委屈的孩子,林生牵起她的手,说,我们应该习惯安妮,这是她的风格。

在服装店的门口,安妮点了一根烟,转过身去,听见了林生的话。

然后她对着林生,非常灿烂的笑了。阳光下的她,非常美丽。

林生侧着脸,看见笑着的安妮,忽然觉得,安妮是一朵开在暗夜里的花,有着柔软的花瓣,轻而易举就会受伤,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他对安莉说,我们回家。

安莉用指甲用力扣着自己的手心,说,好。

安妮晚上依旧失眠。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光脚走到客厅里,只穿内衣和衬衣,然后放一张唱片,低低的哼唱。

安妮喜欢蔡健雅。低沉的嗓音有种令人堕落的魅力。于是在黑暗中跟着轻轻哼唱。

或者打开灯,修自己的手指甲。修成圆圆的形状,看起来非常整齐。

露丝会在一边看着安妮。就像一个朋友。

安妮会和露丝长久的对视,近距离的时候,露丝会闪躲,但是会在远处观望安妮,带着某种探视。

安妮白天整天在家,浏览网页,看小说,听音乐。口渴的时候会去喝冰水。饿了就吃苹果。

安莉看出安妮的情况有些不好,想要给她找一份工作,她对林生说,我们应该给安妮找一份工作,她应该找一个男朋友,或许会好一些。

林生说,安妮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不能强迫她。

安莉有些恼怒,你总说要尊重,可是她的生活方式太不健康,昼夜颠倒,这样下去她会生病的。

她只是寂寞。林生看着安莉,忽然觉得她完全不懂得安妮,固执而自大,不想再跟安莉说话。

所以安妮有一个男朋友就不会这样了不对吗?安莉穷追不舍。

你难道不知道就算爱的时候也是会寂寞的吗?林生暴怒。冲安莉大喊。

安莉看着林生,忽然觉得他非常陌生,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安莉的眼神刺痛了林生,林生有些软弱下来,但是依旧无法跟她道歉,索性转过身去,避开她的眼神。

这是他们结婚以后的第一次争吵。因为安妮。

安妮的生活依旧堕落。因为重新开始在电台蒙混稿费,所以有了光明正大出去买醉的理由。

或者说,安妮不需要理由。她做什么不需要跟任何人交代,所以没有理由。

安妮在吧台喝酒的时候,烈酒经过喉咙的时候,灼热的感觉一点点蔓延。

在监狱里面的时候想要的是自由,出来了,她拥有了自由,但是依旧非常痛苦。因为有时候盲目是比囚禁更为可怕的东西。

安妮拿着一个空瓶子走到了卫生间,摔碎了瓶子,然后挽起左手的袖子,捡起一块玻璃,使劲划了下去。

她好像听见皮肤裂开的声音。因为速度太快所以还没有感受到疼痛,温暖的血液流出来,是自由,那种感觉,一瞬间让她心里那种流离失所的感觉消失了。她看着伤口,缓慢的微笑。

那天下雨。安妮中午的时候出门去超市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昏暗了,她一个人提了一袋子东西,里面装着红酒。

那是一条不算长的路,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开始疯狂的掉叶子,整条路显得有些阴暗,安妮走着走着,雨点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冷,全身开始没有力气。

没有力气回家。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像是一个孩子,出来贪玩的时间太长而忘记了回家的路。但是她清楚,自己已经无家可归。

一条路,觉得走不到尽头。

林生撑着伞赶出来,看到蹲在马路边的安妮。他跑过去扶起安妮,摸到安妮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冰凉,他说,安妮,起来,我们回去。

安妮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说,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里?林生耐心的问。

带我去喝酒。

我们先回去,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去酒吧喝酒,安妮坚持说,喝酒不是因为好喝,而是因为能醉。

林生看着安妮没有表情的脸,脱下了外套披在了安妮的身上,然后撑着伞,一只手搂着安妮,去了附近了一家酒吧。

安妮端着一杯威士忌,轻轻晃悠杯子里的酒,用力想,仍然想不起他的脸。

模糊成一片。

最终任仍然是别人的生活,无法取代。

林生。安妮安静的看着林生,我总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封闭,自己的所有情绪都凭空消失一样的无着。像是一个空壳,太过于平静而不知悲喜。

安妮,你就像一只猫,就像露丝。林生说。

哪里像?安妮平静的看着林生。

你们看起来都很神秘,让人捉摸不透,就连睡觉的姿势都是一样的。蜷缩着。

但是原因不一样。

猫是习惯蜷缩,你,是因为内心挣扎。

安妮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他能看透她的一切。

我找不到自己的情绪,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我想要陪伴。只有露丝,是不需要语言的陪伴。

安妮轻轻的笑,她说,我17的时候遇到朝夜。他玩音乐,我们在酒吧认识。认识以后没多久就同居了。很多时候我觉得他像是一种动物,他失眠,也用安眠药,产生依赖以后每晚光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那天晚上我出去,看见他在客厅里,手腕滴着血,一滴滴的进了高脚杯。当时我觉得异常的恐惧,我觉得他有一天会离开我。我害怕的哭了。

所以你把他杀了?

杀死他的不是我!安妮疯了一样的冲林生吼,我只是害怕他自杀,怕他的身体里没有血液。我只是砍掉了他的右手,这样他就不会割脉了。

但是你仍然没能阻止他。林生无奈的看着安妮。

所以是我害死了朝夜。安妮的肩膀剧烈抖动,蹲下去压抑着哭出声来。

不怪你,安妮。

是我的错。安妮坚持,一遍又一遍重复这句话。

林生。我觉得总有一天,我会把一把刀片埋进我的动脉。

安妮,不要乱想,我们回去,你再这样会感冒的。

安妮嘿嘿笑起来,她说,你亲我一下,你亲我一下我就跟你回去。

林生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我就不回去了。安妮转过身去,从瓶子里倒了一大杯酒,灌了下去。

林生忽然夺走了安妮手中的酒杯,看着安妮鲜艳的红唇,吻了上去。

安妮回去以后病了一周。因为淋雨导致的发烧。日日夜夜,服用了大量的退烧药,但是没有效果,安妮坚持不去医院。

安莉看着躺在床上的安妮,抱着林生哭出声来,她说,林生我怕,我忽然怕安妮会离开我们。

林生抱着安莉,不会的,我会帮你看着安妮。

半月以后,安妮终于有了好转,不再呕吐,开始能够进食。

安莉看着好转的安妮,终于同意公司安排的出差。临走前,她站在林生面前说,林生,你可不可以亲我一下。

林生拍了一下安莉的肩膀,都大人了。没必要。

安妮好起来的时候,坚持让林生带她去蹦极。林生拗不过她,请了三天假,带安妮去蹦极。

站在悬崖边上的时候,林生不放心安妮一个人下去,要跟安妮一起跳。

安妮那天心情非常好,她在阳光下露出笑容,明眸皓齿,她说,林生,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林生沉默了一下说,没有。

安妮开玩笑说,那我等下跳下去你就没有机会说了。

林生的神色有些阴郁,你不准胡说。

跳下去的时候,安妮忽然抱住了林生。紧紧的。

那天回去,安妮又开始发烧。林生因为请假几天,工作太多,没有及时回家。

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十点钟。整个房间一片寂静,没有人唱歌,也没有人走路。

林生闯进安妮的房间,没有人。

在浴室里,看到穿着白衬衣的安妮,躺在浴缸里。脸上没有血色。

安妮因为严重的抑郁症自杀。

露丝在安妮死后也失踪。

露丝的名字意思是英文lose,意思是丢失。

她们都在寻找。可是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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