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离我最近的时候，距离我只有几厘米，一辆摩托车把我连人带车撞翻在地，一瞬间一辆拖着满满一车沙子的大卡车从我脑袋边开过去。年少懵懂，不知道死亡是什么，车过去的一瞬间很快，就像梦一样，以至于我爬起来，扶起自行车，吹了吹伤口，又若无其事地骑车回家；

上初中的时候，放假回家，学校到公交车站的途中有一条火车轨道，长长的，旧旧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十分安静地从两边低矮的房子穿过，经过几片农田和农家菜园，又经过一座十分老旧的石桥，然后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去。轨道两边一道春天就开满油菜花，放假回家的学生很喜欢从那里去车站。

我也不例外。

穿着又宽又大的校服，背着又重又沉的书包，非主流似的，戴着耳机沿着轨道慢悠悠散步。那时候坐我前排的班长跟我说，听歌的时候把声音放到最大，就会忘记世界。后来我知道他之所以这么非主流，是因为郭某某的书看多了，而我也差一点被他害得丢了小命。

我把从同学那里借来得MP3调到最大，耳朵里灌得全是旋律，我忘我地踩着节拍跨过一道一道得轨道。那一刻世界真的跟我无关了，连远处开过来的一直鸣笛的火车都跟我无关了。

现在想想，当时那个火车驾驶员一定脸色刷白，因为无论他怎样鸣笛，我都毫无反应。

当时的火车离我不到两百米。

朦胧之中我听到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但是那时候性格比较孤僻，并没有打算回头理睬，却是看见前面轨道两边的田里油菜花开的煞是好看，便兔子似的，快活地跳到花丛里去。

一瞬间，花香弥漫，目光迷离，长长的火车哐当哐当从我身边开过去。我站在花丛中盯着那火车看了好久，看着那列火车穿梭过两边的油菜花，穿过一座石桥，再消失在另外的楼宇之间，消失在红殷殷的夕阳里，但那长长的车鸣还远远地传来，空洞又悠远。

我望着火车消失的地方，心神荡漾。

我无知无觉地沉浸在那样的美景里，直到后面的同学拍了拍我的肩膀，面色凝重：你再晚几秒，命就没了。

我傻傻笑了笑，并没有当回事，依旧踩着拍子走了，安然无恙地买袋辣条，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等公交车。

直到我上大学，突然再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寒毛耸立，毛孔开张，忍不住浑身一哆嗦。

原来当时死神离我那么近？

当我再想起那列火车的时候，除了两边的油菜花，和渐行渐远的火车尾，还有列车长那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睛。

我自然是没有看见过他的脸的，也不可能见过他当时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惊慌坏了。

原来火车一直鸣笛不止，或许是因为恐惧迟迟未消吧？

一个人，在被迫成为一个杀人凶手的时候，那种恐惧一定不比面临死亡的时候有所缓解。

而就在刚刚，死神离我的距离，大概五层楼或者八层楼，或者一扇门的距离，又或许，他就在我身边。

原本兴致不错，换好衣服准备出门跑步，进了电梯，埋头看手机，过了十几秒，惯性地往外走，却发现1楼的按钮亮着，电梯仍停在五楼。按了按开门键，没有反应，按别的楼层，也没有反应。

反复按了几遍开关键依旧毫无反应之后，心底一沉：故障了。

环顾了一圈贴满小广告，黑色马克笔写满各种推销电话的旧电梯，有一点慌神，但还算淡定。

我掏出手机拨打电梯解救电话，无信号，拨号失败；用电梯里的固定电话，打不通……又抬头看了看，电梯还没有通风口。

这么衰的吗？

我挂了电话，盯着那红色1楼按键看了很久，各种思绪蜂蝶乱入一半进入我的脑海：电梯从五楼掉下去，摔得死吗？应该不是摔死的，是被震死的吧？又想到以前看的古天乐拍的电影中他女朋友因为坐了偷工减料的电梯发生事故摔下来时七孔流血，死相十分惨烈，心里不由地有点方。

我这人最怕听到那种震耳欲聋的声音了，被活活震死，也太惨了吧？

如果电梯不是掉下去，要是没有人发现我，我就会被憋死……不管是哪种死法，都不是太满意，于是象征性地敲敲电梯门：有人吗？

没人搭理我，又试着打个电梯解救电话，打不通。

拿起手机，第一时间想着打电话求救的人，竟然是……但是看了看手机，没有信号，算了，等着吧。

然后靠在电梯上盯着按钮。

我不知道面对危险时真的是过于淡定，还是太容易接受那些最坏的事实，还是被吓傻了，反正我是靠在电梯上发呆呆了十几分钟。

那时候的大脑是来不及思考什么的，他会下意识地去接受最坏的结果，给自己最大的心里安慰，不至于到结局来临时那么恐惧。

那十几分钟不是很漫长，但是却像做梦一般，分不清真假。每回做噩梦，要是实在难以逃脱危险，要么是在梦中自救，也就是自己突然被赋予了会飞的特异功能，虽然飞得很费劲，敌人也总是近在咫尺，差一点点就能把自己捉住，但至少还是会拼命地飞，若是实在飞不动了，就会有一个意识告诉自己，那是梦，醒来就没事了，然后每回从噩梦中醒来，后怕得同时又十分地庆幸。

可那十分钟，我放佛身在梦中，没有意识叫醒我，亦真亦假，十分茫然。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死神是不是在我身边，又或许与我只有一门之隔，但是我知道那个时候我与死神同在，我们并肩站着，抑或是隔着一道门对面站着，他满脸邪笑，但我面无表情。

三分淡定，四分懵逼，还有三分，好像是解脱，那一瞬间，有过恐惧吗？或许有，但在茫然无措之中，恐惧微乎其微。

十几分钟后，电梯有了动静，上到了8楼。

心想：难道要上到8楼然后再掉下去？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一个黑衣男子拎着一袋垃圾站在我面前。

他毫不知情地走进来，我很淡定地按了1楼，好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电梯开始运作，我告诉他刚刚电梯停运的事情，他只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淡定地说了一句：电梯故障了啊？

电梯到了一楼，我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他笑笑说，还好我这个时候出来扔垃圾，不然你……

我礼貌地笑了两声，走了。

再拿起手机，信号满格，打开微信，想要跟谁说一说刚刚的生死时刻，但是扫了一眼，按了home键，甩着膀子去了健身房。

回去的时候，站在楼道门口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爬楼梯。

一楼爬到五楼，恍恍惚惚，相安无事。

当我在敲这些文字的时候，没有害怕，也没有什么庆幸，人彻底孤独的时候，死亡也不算什么。

困在电梯里的十分钟我在想什么？大概就是：嗯…………无尽的恍惚。

电梯里无尽的恍惚，

逃出生天后无敌的淡定，

回归后，无涯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