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床前灯,劳志勇的呼吸声渐匀,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我只能庆幸今天晚饭时佩佩不在家,这么敏感的她若知道她的奶奶一直不怎么爱她,她一定会很难过,哭着问我,到底她哪里做得不好,为什么奶奶不喜欢她的吧,毕竟她是那么孝顺的孩子。
今天去接她放学,她显得格外高兴:“妈妈,今天晚修时的小测,我拿了90分哦,排在我们班前几名呢,厉不厉害!”
我还在为晚上婆婆的事情糟心,根本听不进孩子说的话,只能敷衍地说,“不错不错,继续努力。”
敏感如佩佩,她一下子便知道我不同往常,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我,“妈妈,你今天不舒服吗?”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个激灵,先于大脑作出了反应,告诉我,我今天确实不舒服。可是,我又没办法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万一影响到她的学习,就罪过了。她奶奶本来就不喜欢她,如果她再不优秀,她奶奶可能就要排挤她了,我的佩佩啊,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应该把你带到这个世上,让你承受这些你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妈妈?”佩佩把半个身体前倾,靠近驾驶座的我,又试探地问了一声。
“哈哈哈,没事,妈妈今天只是有点累。”我本能反应地敷衍她,希望她不要发现什么端倪才好。
“那就好。”感觉到佩佩偷偷地松了口气,我偷偷地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妈妈,今天....”佩佩又开心地与我分享今天晚修她学校的事情,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能“嗯嗯嗯”地回应她,表示我确实在听她讲话。
我心里一直在犹豫,是否要把“弟弟”的事情告诉她,问问她是什么想法?可是,我又害怕敏感如她,会不会出现什么应激反应,觉得弟弟会把家里的宠爱夺走,觉得自己再也不受宠爱了。婆婆平常对孩子也过于苛责,要是添了个弟弟,这样的反差可能会让孩子心里承受不了,而且,佩佩明年就要高三了....
学校到家里的距离真短啊,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佩佩这件事情,就已经到家了。
夜里很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和劳志勇的渐大的鼾声。
“劳志勇,你睡了吗?”我的脑子里挤满了一大堆的事情,心里堵得慌,怎么也睡不着,我旁边的这个人却两耳不闻窗外事,睡着了?
“劳志勇?”见他没什么反应,我用手肘撞了撞他,拜托,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了一些动静,“啧”,他发出了厌烦的声音,“燕娟,你今天能不能消停一点,你不睡还不让我睡吗?我明天可还要上班”!
“上班?好像谁不去上班一样。今天婆婆的事情,你怎么看。”这么多年了,我也习惯他的性格了,对他的态度早已见怪不怪了,我只想好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我妈她就是老糊涂了,不管她,睡了睡了。”劳志勇翻了个身,鼾声渐起。
“诶,你别睡啊,你不管她?她可是你妈啊。改天她真的搬去警局,告我们虐待,她可是做的到的。我今天还听邻居对我们指指点点的,说我们不孝顺,净想自己过好日子,而不帮她完成她的抱孙子的心愿,你知道邻居们的嘴多碎吗?”我拿脚踢了踢他,但是他好像睡死了一样,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
好吧,有时候,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劳志勇的鼾声越来越大,我脑里的思绪也越来越乱。
我起身,打开了床前灯,掏出手机,开始搜百度,现在中央关于二胎的政策?养一个小孩子的成本?请孕假对职业的影响?大龄母亲是否可以生孩子?
夜凉如水,我浑身一冷颤,下意识地为自己捏了捏被角。百度的答案不但不能让我脑里的思路缕清楚,反而越来越乱,甚至越来越惶恐。
倒不是害怕大龄母亲生孩子带来的隐患,只是害怕我可怜的孩子生下来,没人养,谁能保证下一胎就是男孩子呢?万一又是女孩子?这个孩子就不养了吗?临近退休时期,倒也不害怕有什么职业影响,只是害怕我家佩佩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害怕我家佩佩和老二相处不好,害怕婆婆的差别对待伤害了佩佩。
我最害怕的是,老二生下来,没钱养。虽然相比以前,我们家也存有一点积蓄,生活也算奔小康,也算生活无忧。但是,临近知天命的年龄,总不保有什么意外发生,我得预留一些钱,以防意外时用,劳志勇那个没脑袋的,还想着与朋友亲戚借点钱应急?当你出事时,个个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还渴望别人借钱给你?怕不是想多了。
在劳家这么久,我也能了解劳家人的性格特点,之前谈及为佩佩准备嫁妆时,他们竟然说,这是你的女儿,你自己也有能力赚钱,你去准备!感情佩佩就不是他们劳家的孩子一般。不出钱也就算了,还不想出力。办理医保卡、社保卡,都得我开车在市里奔波帮婆婆办。
夜里容易丧,我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了看手机屏幕,现在已经是凌晨1点了,算了,明天再想吧,明天还要上班,还要应付剥削人的资本家。
再次起身,将床前灯关上,突然又惆怅起来,劳志勇当年追我的时候,对我百般好,又是帮我捏好被角,怕我着凉;又是为我关灯,给我说情话,等我睡了,他才会入睡。
哪像这样?睡得跟猪一样,鼾声如雷。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一睁开眼,天就亮了,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抬眼一看,6:00整,我真是服了自己,闹钟还没响,我倒自己先醒了,因为昨晚睡太晚了,想着把手机丢回床尾,准备再睡10分钟,却发现,竟然睡不着了。
果然人失眠的时候,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异常清醒。
忍着头痛欲裂的感觉,起身为佩佩、婆婆他们准备早餐。
6:30,佩佩也醒了。“佩佩,妈妈给你准备好早餐了,放在桌子上,你自己洗漱完就去吃,吃完你自己上学,妈妈要上去再睡一会。”我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只听得她一句“好”,就安心地回房间了,也怪,这次竟然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8:00了,旁边的劳志勇竟然还在睡。我用手推了推他,“劳志勇,你今天不去上班了吗,你怎么还在睡。”
他翻了个身,“今天去做孕检,我跟老板请假了。”
Woc?什么孕检?
“劳志勇你说什么呢?什么孕检?”
“昨天晚饭后不是跟你说好了吗?我们今天去做个孕前检查,你不是答应了吗?”他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虽然小,但我却听得异常清晰。
昨天晚饭?什么时候的事情?有这样的事情吗?我努力地搜索脑子里的记忆,然后脑袋里显示,对不起,你所搜索的词条不存在。
“你明明知道我记忆不好,你昨天睡前怎么不提醒我一下!老板那边我还没说呢!”我皱了皱眉,语气及其不爽。
背对我的劳志勇偏了偏头,看着我,“你昨天不是已经跟老板请假了吗?”
“我?请假了?”我突然有些迷茫,我什么时候请的假?
“你脑子不好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这么差。你不信可以自己查查手机,我起床了,去洗漱了,我已经预约了,但是我们还要挂号排队。”
我半信半疑打开手机通讯录,没有;打开微信消息,确实,昨天晚上19:15的消息记录显示我已经向老板请了假。可能是昨天想的事情太多,忘记这茬了,幸好劳志勇的脑子好。
匆匆忙忙到了医院,已经是9:00了,幸好今天排队挂妇科的人不多,我们能顺利地挂上号。我们俩分别按照指示去检查彼此的各项指标,等完成后已经是10:30了。
睡了个中午觉,下午正常上班。我还没有拿到结果,便接到了医生的电话,“燕女士,您好,我是荣和医院的医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骗子?还是是真的医生?“您好,您请讲。”
“我看了一下您们今天检查的结果,结果可能不是很好,如果你们确定要一个孩子,可能还需要再来医院进行详细的身体检查,以明确一下心脏病的具体疾病类型。”
“我....不是太明白您的意思。”什么叫结果不好?什么样个不好的结果?
“按照结果来看,您可能有心脏病,不宜受孕。建议夫妻俩再好好讨论一下要二胎的问题,详细的情况还需要你们夫妻俩再来医院了解。”
心脏病?为什么我会有心脏病?之前生佩佩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天呐,要是婆婆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把我撵出去的。
“喂?燕女士?您还在吗?”电话的那头传来了略带磁性的男声。
“啊,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谢谢医生,我明白了,请问医生,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还是想确切地了解一下情况。”
“明天...我看看....”电话那头传来翻页的声音,“明天9:30—10:00,正好没有什么预约。”
“好好好,谢谢医生。”
挂完了电话的我久久不能回神,我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丈夫,我的婆婆?我的丈夫、我的婆婆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我想都不敢想。
幸好现在手头没有什么工作,要不我可能没法专心工作。
我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知道自己很害怕,很焦虑,只想随便找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不去面对之后发生的事情;或者希望着有一个人能够站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梦。
然而,现实是,并不会有这样的洞,也不会有这样的人,该来的还是会来的,可能我命中注定无子。
我掏出手机,快速地拨打了那串熟悉而陌生的号码,等待的“嘟嘟”声让我愈发地心烦意燥,我索性把它挂掉,把手机扔到桌子的一旁。
很快,手机便开始不安分地震动。
我该如何组织我的语言,或者说,我该如何告诉劳志勇这件事?
手机响了很久,当我回过神时,电话那头已经只剩“嘟嘟”声了。劳志勇可能觉得我在逗他!打了电话又挂掉,回了电话又不接。
算了,晚上回家再说吧。最终我还是没给他再回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