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郭也想着自己在门口守着，可娃娃们不让。叫师父回去等着，门他们来看着便是。若是小辫儿回来，第一时间就去告诉师父。

　　九郎这些日子小辫儿不在身边吵吵闹闹的，还是不习惯。小眼睛也睁不开，一个劲睁着，望望小辫儿的床铺。

　　“咚咚”

　　夜深了，老郭听得有人敲门。以为是辫儿回来了，一骨碌下床开门。是老郭，提了二两酒，他知道老郭不好受。小辫儿走了，自己也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郭掩上门，园子里明的像白日。一杯一杯酒咕噜咕噜下肚，“慢些喝！”

　　老于忍着，眼睛早就红了。十年前也是两个人坐在天津班子里，小辫儿九郎躺在怀里。瞧着院里那几颗葡萄树，来了北京总觉得不如意。也就没心思种葡萄树。

　　“这不十年也过去，孩子们大了，有些叛逆，过些日子想通了便回来了！”

　　老郭眨眨眼，许是哭的有些惨。许是有些酒劲，眼前有些模糊，怎的也瞧不清。

　　“是啊 ，孩子们大了！”

　　没喝两口酒，老郭晕晕的靠着就睡了。老于扶着老郭进屋歇下，揉揉眼，步子有些慢，腰不行便扶着床才躺下。

　　过了一夜，老郭没见人。大家以为是老郭是累了，睡了。心情也好些了，也没管。

　　“可有见你师父！”

　　卉儿知道昨晚老于抱着老郭迷迷糊糊上床睡了，老郭一晚上念念叨叨的叫小辫儿。

　　卉儿一会给他盖盖被子，一晚上反反复复也没睡好。这快到早上才睡踏实。可这一睁眼又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那。

　　“师娘，您别急，师父他走不远。”

　　九郎带着园子的人寻了一圈，也没见老郭。卉儿急的站不住脚，老于媳妇儿清早听得外头声音高，出门看看。

　　小辫儿这娃娃平日里听话，嘴甜，功底好。园子里的大人都喜欢，这一下走了搁谁都着急。

　　“师娘，师……师父他，他在大堂里。”

　　一群人一拔腿就去了前堂，老郭手里又提着酒。湿着眼朝台上看，嘴里还一股劲叫好。

　　卉儿一把夺过老郭手里的酒，“你瞧瞧你这过得什么日子？”

　　“卉儿，你瞧咱辫儿唱得多好。快些给娃娃倒碗水，一会下了台定会渴极了！”

　　老郭笑笑，指指台上。一群人往台上瞧，啥也没有。许是老郭想极了小辫儿，以为小辫儿在台上唱曲儿。

　　“师父……这哪里有……”

　　烧饼看着着急，小辫儿也是不解气。老郭最疼小辫儿，打得也最狠。这也是爱的紧，才训得狠。

　　老郭一甩手，这就出门去了。要说老于去哪里了，自然是去找小辫儿。昨日里留了个心眼，叫人跟着小辫儿。

　　见小辫儿进了福居客栈，便进门去寻。那掌柜的认识老于，见他气呼呼进了门，便叫人赶紧招呼。

　　“于先生，您是打尖还是……”

　　“不打尖不住店”

　　老于今日也变成急性子，不等人开口说完话就叫他住嘴。

　　“昨日那个小崽子住那间房？”

　“小……小崽子？”

　　“您可说的是张先生？”

　　“你这掌柜话真是多！”

　　“那间房……”

　　老于顺着掌柜指的那边瞧，是上房。定是花了不少钱，老郭病了都不舍得多花钱。这崽子，真是不争气。

　　昨日掌柜吃了小辫儿的堵，今日里又受了老于的屈。张口小声嘟囔“这郭家班大小人怎么都如此燥脾气！”

　　快到上午，昨晚小辫儿喝得四仰八叉。被子也没盖，衣服也没脱。鞋也挂在脚上一只。

　　晕晕乎乎睡了，也没拉帘子。阳光照得刺眼，小辫儿张口来了句脏话。也许他不是台上的角儿，他还只是一个十八九的孩子。

　　老于进了门，瞧见小辫儿那副模样。给他脱了鞋，盖好被子。小辫儿觉得有人动他，便又来了句脏话。

　　老于本还想着等小辫儿醒了，可谁知小辫儿一句脏话又惹得老于上来火气。一个巴掌拍在了小辫儿脸上。

　　小辫儿以为是客栈里的人不懂事，大早上的不敲门便进来。张口来一句“给老子滚出去！”

　　见那人许久没有回答，小辫儿晃晃的睁开眼。“于……于大爷！”

　　上次见老于如此严厉的瞧自己还是上次，外国人打到京城，师父从外头救自己回来。胳膊被人打伤了，于大爷狠狠瞪过自己。

　　“怎的，出来郭家班就不认识你于大爷了？”

　　老于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骂咧咧。小辫儿头天出来，还得受郭家班的气。心里当然是不痛快。

　　“我已经不是郭家班的人了，您请回吧！”

　　“辫儿，你可知道你师父他，昨晚一夜没睡。你走了不知喝了多少酒，今天早上迷迷糊糊的以为你是在台子上头唱戏。还叫你姐姐给你端碗水，怕你下台渴着。”

　　小辫儿听到这，心里颤颤。可昨日说了不会回郭家班，而且在外头也没逍遥够。也不会回去再受气，挨那个人的骂。

　　他抬头，还是一脸酒气“与我何干？”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疼你师父？同大爷回去吧！”

　　“大爷，昨日我说得清楚。你也不必当说客，赶紧回去吧。我要出去了，大爷走得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小辫儿不想瞧老于，可也赶不走。便找个由头，自己出门去了。老于见小辫儿脸也不洗就上街了，怕是恶极了郭家班，便也就去了。

　　到了班子门口还得想想怎么和老郭交代，可谁知，老郭早就等在门口。

　　“怎的就你一个人回来，辫儿呢！”

　　“你徒弟都不心疼你，还想着他！”

　　老于摇摇头，老郭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老于都劝不回来，怕是没什么希望了。

　　九郎也想着明日里去寻寻小辫儿，也不一定他就能回来。

　　离开郭家班的头天，小辫儿觉得心里舒畅。这头天该去哪，他也不知道。平日里这时候，应该都是在排戏写手稿。一下闲了，还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小辫儿在街上晃晃悠悠一整日，看了这从前也没见过的东西。从前和九郎想吃，也没吃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