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九点离开，身后十点就封了城。如果被关在封闭的笼子里，外面充满危险又哪里都不能去，连生活都有问题，这样的日子想想就可怕。

逃回老家的东子心里放松了一把，至少菜地里有新鲜蔬菜，空气干净，也没有让人恐惧的紧张气氛。

东子单身很久了，久到忘了离婚了几年。​上班的时候经常忘记了东西南北，早出晚归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也这么一天天过去了。以为顶多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复工，正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停下来好好休息几天简直是百年难遇的美事，拖回来的食物足够他一个人吃上一些时，心中有粮他可不慌。

粉蒸肉，糍粑鱼，油炸花生米，羊肉火锅……每天变着花样来，再来二两毛铺，想着平常实在辛苦，真该犒劳自己，拿着酒杯左手碰右手，一直到下午，喝得晕晕乎乎的再睡上一觉，这日子比神仙还自在。只是隔壁的孙子大闹吵得很，扯起被子往头上一捂，倒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早上太阳照到床上，刺得他睁不开眼。索性胡乱穿起衣服开门洗漱。​院墙上蹲着不知谁家的猫，眯着眼盯着东子，蓬乱的头发，满脸胡渣，浮肿的眼睑灯泡似的，大概被他衣冠不整的模样吓着了，那只麻灰色的猫“囎”的一声逃跑了。

“这狗日的畜生，如果留下来陪我，开饭了肯定会赏它个大鱼头”​

非常时期，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东子磕着瓜子，在电视机前消磨着时间。从新闻来看正月十五​过后，形式不容乐观，继续封闭隔离，早已不在自己想像范围之内。眼看着家里的食物越来越少，半个月不上班至少两千块的收入没有了，房租社保啥的一个都跑不掉，那可真愁人，胸前有口气憋的难受，准备到门口透透气，迎面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看到东子怔了一下，穿着白大褂，捂得严实的人摘下口罩笑着说“我啊”​，原来是中学同学强子，现在是村委书记了。

“来，先测个体温”​说着，就拿起测量枪对着东子的前额叮了一下，一副恪尽职守的样子。

“还好，三十七度”​  收起工具，强子环视了屋里一圈，简单的家里未免有些冷清，老同学的生活让他有些难过，说起来上学那时他们可是好哥们儿，每次下晚自习相约一起，相互鼓励壮着胆路过有片乱坟岗，偶尔还会看到夜里飘着的“鬼火”，虽然是两个大男生，也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那时那刻还是瘆得慌，两人一道撒腿跑开。

强子叹了口气道，“你这样不行啊，大过年的一个人，老这样不是个事儿不是？” 他盯着电视屏幕若有所思地说，过两天抽空再来一趟。

看着老同学忙碌的身影，东子心头一热，眼里有种东西热热的，像要溢出来。这种感觉很久不曾有过，他吸了吸有点酸的鼻子，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听见新闻里报道，疫情暂时没有控制住，也就是说，回城不知哪月哪日。望着播音员一脸的凝重，东子忘记倒酒的手，满出的液体流到桌上。这可何时是个头啊。该花的钱一分不会少，心里像热锅里的蚂蚁急得慌。人玩着玩着就费了，城封着封着就没了。他搓了搓手，干咳了一声，拿起酒杯头一仰，只听见“咕咚”一声，抹了抹嘴。忽然听见微信声响了一下。

“东子，我一会带个朋友过来坐坐” 是强子，这书记不挺忙的吗，咋还有时间过来闲聊？

刚收拾完屋里，两个带着口罩的人进屋了，一个是强子，另外是不认识的女人。

家里很少有客，东子赶紧两二人迎进屋里，端来茶水。

“这是上回跟你说过的余凤，情况跟你差不多，离婚后也是一个人”

听到书记在做介绍，那个叫余凤的女人稍稍有点尴尬，见东有意朝她瞄了两眼，只得摘下口罩垂眼喝了两口茶水。

大眼睛，肤白，头发微卷，显然来前特意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年纪跟她差不多。

“咳，听强子说起过你，我跟他是熟人，今天过来转转”，余凤微微笑了一下。真好看，就像前妻！

“你俩聊着，我有点事儿先走”，坐了一会儿的强子起身离开，出门前，还回头向东子眨了眨眼。

他有点手足无措，赶紧拉过来一盘瓜子推到余凤跟前说，你吃！

虽然，强子是跟他提前打过招呼，说要给他介绍个对象，一年到头，也只有过年才能在家多呆上几天。可当有女人坐在跟前，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一个人外出打工不容易哩” 女人首先开腔。

“这些年也习惯了” 东子讪讪地说

“嗯，倒也是，只是有个年节的时候有点孤单” 女人表示认同，又有点不认同。接着又说，“你看那枝头的两只鸟为什么叫得那么开心？不是因为有个伴儿吗” 

东子有点意外的抬起头，瞧着余凤率直而坦诚的眼睛，心里颤了一下。想想形只影单这么些年，害怕漆黑冰冷的家，可怜没人分享自己的苦乐酸甜。也许是该有个伴儿了。

聊了一会，又都是本地人，气氛变得融洽了许多。看到余凤笑容也多了起来，东子心里的弦终于放松了些。

放下杯子的女人，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一句，“哎，对了，你属什么来着？” “猴啊，” 东子不加思索的答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从余凤眼里略过。

过了好些天，没有收到任何话，给余凤发的信息也石沉大海，实在纳闷。终于按捺不住的东子给老同学打了个电话，挂掉电话的他，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来余凤祖上是算卦先生，她多少有些影响，什么黄道吉日，什么八字相互有些讲究。她遇到前夫以为真爱，不信邪，婚后各种不合最后离婚。后来从强子口里得知他属猴正好与她属猪的属相相冲，很干脆的向介绍人表明意愿，不适合交往。

这算什么事儿，东子苦笑道。好不容易有点感觉，还是有缘无分。

隔壁邻居家女人喊丈夫进屋吃饭，她丈夫很喜欢听这声音吧，东子想。一阵凉风从门口钻进来，钻进了他心窝里。

第二天，东子感冒了，发烧流着鼻涕，强子吓得不轻，如果是目前的新冠病毒感染，那他这个村委书记就会被问责，而且还是自己的同学。带上口罩和医生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好只是普通感冒，多休息多喝水问题不大”，医生检查后肯定的说，强子提起来心总算放下。有些悲戚的东子怅然地说，如果中国没有十二生肖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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