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梦了。
场景光怪陆离，但又不是什么虚假的奇葩幻境。
尖利的女声、摔倒的老师、门里门外聚集的学生，还有被撕成碎片漫天飞舞的卷子……
大二夏天的那场期末考试，就是在如此氛围中度过的。
那场大戏里，主角是年级第一名与监考老师。群演是一众考生。而我，却是戏份不轻不重的主配。
在我出场前，第一名与老师已经发生不可叙说的事。
之所以不可叙，是因为那时刚交完卷子，正回到阶梯大教室的最后一排收拾文具，没看见。
盛夏的下午。教室里能听到的，除了蝉鸣，只剩考生们笔尖划在纸上的响动。
而当时在安静收拾的我，完全没有防备地听人喊：“青葙，你快来，那是不是你卷子？！”
那喊声有如利剑般划向高空，留下回音在耳边炸响。被吓个正着不说，抬眼再看，魂儿都跟着飞了。
紧接着，就是疯狂地往讲台那儿跑啊。我发誓，那是继800米之后，自己跑的最快的一次了。
只见讲台前，第一名和老师正各自拉扯着一打卷子的两边。最上边那一份，很不巧，是我的。没错，第一名是我的同班同学。
事后了解到，虽然我是6号，可是前面5个那天都还没交卷！
所以，我只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卷子在最顶上从被拽的褶皱，到有一点撕裂，直到最后完全破碎，不过三秒！
忘了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能记得的只有刚好在交卷子的同学们，纷纷蹲在地上帮我捡卷子（碎片）的背影，和我那双一直在发抖的手。
曾经只在书里看到过：“人在愤怒到极点时，身体会发抖”的描写。从此，深信不疑。
而第一名呢，她接下来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对其瞠目。
抢着卷子的她，不知怎地一动，两位女老师被她带着往前摔下讲台。那里是有一节台阶的，其中一位，被摔掀了裙子。
伴随着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屋内所有的男生齐刷刷背转过身子或脑袋。那时，我们距离远的才发现，老师露底走光了！
她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后，双手掩面而泣。那眼神，那哭声，还有那从耳朵到脖子的红，让人终身难忘。
那时，教室外传来猛烈地敲门声，越来越多的学生与老师聚在门口，却打不开门。因为第一名正躲过老师的追讨，背靠在门上，把小抄咽进了嘴里。
并且在成功放好她的卷子后，一边对着老师讲对不起，一边要去搀扶那位老师。
老师却试着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对她喊：“不用你扶我，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卷子拿走。”
她见没有转还的余地，突然打开门内的反锁，跑了。
我们才搞懂，两人拉扯是因为老师不要第一名那份卷子，并且让她上交小抄。
真的是很惊讶了，没人想到她会作弊。因为她这个第一名，是真的实至名归的。
两年间，她的课上、课下活动表现包括综合素质等等，优秀到没有人会质疑。完全是一个模范生的状态。
可是我们都忽略了，次次考试得满分的学生，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一分之差就可能摔下神坛，能不在乎的也真的不多。
那个“第一名”，不仅是荣誉，更是一把枷锁。迫使TA不能有一丁点失误。
我能够理解她的举动，却不能原谅她殃及无辜。
除了我的卷子外，底下还有5份卷子被毁。我们全部有可能没有分数。因为学校规定，期末考试卷上有损毁、撕裂的，可判零。
这种情况怕是不能完。班长已经返回，导员在来的路上，而领导层已经到达。正拿着同学们帮我捡好的卷子碎片，调监控。
过后，一致决定把其余五位卷子有损的叫回来，看着我们重新抄写。
嗯，不许改字，不许多字。每个人配2位领导监视。由于我的卷子过碎，那两位居然也肯纡尊降贵，主动帮忙摁着那些碎片。
这场风波真正结束在我们抄完的17：30。恨不得3000+一页的文学史，手快写废了不说，半夜两点更是开始浑身发冷，成功发烧。
第二天要从8点考到12点，根本没有时间去校医室。于是考场上硬挺着写一会儿，趴一会儿，终于惹来监考的注意。
幸好笔袋里有支体温计，当场测了个38.7℃给他看。
可是那次发烧很奇怪，不仅整个考试周甚至我回家的飞机上也在烧。温度在37~38℃之间，空姐给的退烧药也没有用。
可以说那年的期末，我是天天偷偷哭着背书熬过去的。哭自己的无妄之灾，也哭自己不争气的身体。
写一万字都不足以表达那种煎熬啊喂！
烧到那种境界：有意识知道自己在答什么题，但是走起路来是飘的。复习时看的每一个字，甚至是走的每一步，全靠意志力在撑。
熬不过的时候，我一面厌着第一名，又一面开导自己感谢她。毕竟发现自己可以那么坚强。
退烧，更带有迷信色彩。在回家第二天，母上带我去寺院拜了药师佛，晚上吃药就退下去了。
终于有时间让我整理思绪，了解后况。
听说导员找到她，带她去道歉了；听说她给摔倒的女教师下跪了（对此表示怀疑）。还有啊，系群里通知要我们闭嘴。
而这件事情，的确让人长记性。
真正知道什么是年轻气盛。摔倒的老师很年轻，所以她不肯轻易像老油条们那样，闭起一只眼。
真正知道什么是爆发力。人在利益受到侵犯的时候，会迸发出最大的潜力。第一名个子不高，又瘦瘦小小，却抗过了门外诸多人的踢踹，带摔两位比她高壮的女士。对她来讲，那可能真的是“生死攸关”了。
也真正看到了什么是素质。老师当时走光的很严重，我们女生只顾得上捂紧嘴巴去扶人，可是余光看到男同学们也没有一个露出猥琐的神色。
他们集体闭眼转身，又给老师扔外套盖在腿上的举动，真的很暖了。不愧是党旗下的五好少年。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讲，我是佩服第一名的。被抓住之后，她解决的不能更完美了。目标很明确，甭管怎样卷子一定交上，小抄一定销毁。
事过，还能面不改色的领奖。的确是个人物啊，成绩没有取消，还是第一名。大四以优秀毕业生成功毕业。
所有人都在朋友圈里吐槽“会背的永远比不过会抄的”，谈起来却又是一番感慨“第一名就是第一名”，做起坏事也是能轰动全院的NO.1。
而她给我这个小配角，以及亲历的这些同学们也上了象牙塔里的第一堂社会课。能学到什么，想开什么，就看各自的思维方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