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

一蓑烟雨任平生

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

著名财经学者吴晓波先生,多次在他的书和各类专题节目里讲到这句话。

我思考良久,觉得深以为然。

很多年前我和几个朋友在一次旅途中探讨:“活着是为了结果,还是过程?”

我们最后达成的共识是:主要为了过程的精彩,不要太关注结果,因为过程好了,结果就不会太差。

所以听到吴晓波先生说,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又一次的引起了我的共鸣。

生命只有一次,就像流星,不知所起亦不知所终,在天空一闪而过,缘起缘灭就这样一瞬即逝。起始于虚无,消失于虚无,重要的是在这一路的迤逦中绽放了刹那间的芳华。

前几天去重庆,办事地点在歌乐山附近。中午把事情办完,徒步去看了传说中的白公馆、渣滓洞,瞻仰了烈士纪念碑和红岩魂陈列馆。

看天色尚早,用手机查了一下,居然著名的磁器口古镇也在这附近,于是就一路信步走去。在我的理解中,磁器口一定是应该以磁器闻名遐迩的吧。喜欢喝茶的我,总是对陶瓷的茶具器皿感兴趣,于是抱着能淘个宝贝的心态,向古镇逛去。

磁器口古镇东临嘉陵江,西靠歌乐山,真的是依山傍水。在镇口的大牌楼下看古镇,很多曾经古朴的小楼,都已经断壁残垣,脊倾瓦裂了。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古镇已经不古,完全是一派现代商业模式的开发运作。突然有些小失望,同时也有些认同理解,这样的古镇如果不开发起来,闲置的地皮和资源实在是一种浪费。如今这样,也算是与时俱进了吧。

一路走街串巷,完全无视街边的各种琳琅满目,我一心念念的只是去寻那可以淘宝贝的瓷器铺子。结果很是失望,我从镇头走到江边横穿整个镇子,步行街上的每一个小弄堂都走遍了,竟没有发现一家专门卖瓷器的铺子。不由得心里暗暗腹诽,“这算什么磁器口,骗人哒!”事后我才想明白,也许“磁器”不是“瓷器”吧。

在江边看了会儿江水,准备往回走,登上江边的台阶回到街上,一转眼发现居然还有条巷弄没走。那是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子。天已经暗了,丝丝蒙蒙的有些零星的小雨开始滴落,突然想起戴望舒的诗《雨巷》,一样的雨天,一样的小巷,或许也会有一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寂寥彷徨,结着幽怨的姑娘”。

信步走入小巷,真的就看到了姑娘,不过没有撑伞,也没有寂寥彷徨幽怨,她正在专注的看手机。

没有看到丁香一样的姑娘,却闻到了一缕茶香。

小巷越走越窄,店铺零零散散,眼见就要走到尽头了,就在准备转身回去的一刻,一扇破旧的木门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非常古朴破旧的一对门了,我只有在清末题材的电影中见过,却从未亲眼所见。门是开着的,端详了一会儿木门,望向屋内,屋内有个人也在看我,是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子,文质彬彬,很有学者气息。环顾一眼室内,小屋不大,四壁的大大小小的陈列阁上全是我一心念念的茶具,大喜过望。店主也适时的发出了邀请:“不妨进来看看。”

走进店内,一个一个陈列阁看去,每一件东西都是不重复的,而且各个精美,做工细致,在静心设计的灯光照射下,每一件器皿仿佛都有了生命一般,散发着独特的色彩和气韵。心里暗叹店主的用心之细腻,审美之精到。再看器皿旁边的标价,也是令人咋舌,一个看似普通的瓷盏,标价也在千元以上。

店主是个通达的人,在我品玩欣赏的时候,没有聒噪。细细地挨个欣赏了一遍,我转向店主,说:“看这些东西和摆设就知道,老板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吧?”店主温和地笑着回答:“还好。”然后又不做声了。感觉很有意思,店主居然还有些羞赧的样子。我继续看刚才门口旁没有看到的那些器件,还是一样的价格不菲,所以自始至终也没有伸手触碰把玩。

或许是看出了我流连着没有离去的意思,店主居然发出了第二次邀请:“要是不嫌弃,不妨坐下喝杯茶?”又怕我心生其他想法,接着又说:“买不买东西没关系,说会儿话也是好的”。

我走了一下午,也着实有些渴了,索性就坐下了。店主的茶台没有像那些夸张奢华的金丝楠、花梨木根雕的大茶海,就仅仅是是平坦的案几上,放置了一个简单的乌金石茶台,一把精致的紫砂石瓢壶,两个白瓷质地的宽口浅底的茶盏,底部有精致的手绘图案,我用的茶盏绘的是一款兰花。

店主的茶很好,牛饮了两杯之后,第三杯我开始细细地品味着,心生感慨: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样一个偏僻的巷子里,有这样一个雅致的所在,用如此精美的茶器,同一个如此有趣的人,喝着如此清香的茶水。这样的境遇我想是从未有过的。

正喝着茶,突然外面雨声大作,刚才的濛濛细雨已经化作瓢泼大雨了,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大雨突如其来,打得外面的青石板啪啪作响。回过头来,店主轻声笑道:“人不留客!”我应了一句:“天留!”相视一笑,继续喝茶聊天了。

继续聊着关于茶文化,茶具文化的话题,店主虽然话不多,但是看得出来是非常有文化积淀和涵养的人。又从茶具聊到文玩,聊到旅游......。

将近八点,雨小了好多,我起身告辞。店主说:“好吧,我也该回家了。”

我诧异:“原来你不是就住在这里的吗?”因为我之前有留意其实是有楼梯上楼的,我以为老板就是以店为家的。

他说:“不是的,家在江北。”然后又说:“其实你刚才来的时候我在门口就是准备关门的。”

我顿时觉得非常抱歉说道:“原来是我耽搁了你下班回家啊,太不好意思了。”

店主又淡然地说:“这不是很好吗?其实这个店选在这里,就是为了僻静。磁器口游人这么多,但是每天能进店来的不过七八人,而大部分都是看到价格之后就走了。”又说:“你是今天第一个看了价格没走,还能坐下来喝杯茶聊天的人,当然也是最后一个。”

我又一次心生感动。

电话响了,是约好一起吃饭的朋友,于是我发出诚恳的邀请:“你请我喝茶了,不如给我个机会请你喝酒吧,晚上正好有朋友一起要去吃火锅。”店主没有假意推辞,率性地道:“那就这么愉快的定了!”

那天的火锅一直吃到十一点多,我和店主都喝醉了。

热腾腾、火辣辣的火锅,一如这热情的山城人,让我虽然远在异乡,却得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第二天刚坐上高铁离开重庆,收到店主的微信,图片是我用过的那个茶盏,他说杯因人才有了灵气,不然就只是一个瓷器。所以这个茶盏他收起来了,不准备给别人用了,等我下次来再用。

我哑然,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机会到重庆,急急忙忙的来,急急忙忙的离开,下次来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想起来诗人北岛说的:“人在的时候,以为总会有机会,其实人生就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

所以我回复他:“好的,我一定找机会再来用这杯子,争取一年一次!”

其实我们都知道,杯子不重要,喝茶喝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难得的一份心情。

一直都非常喜欢苏轼的那句:“一蓑烟雨任平生,......,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而此刻我却更喜欢刘禹锡的那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因为非常巧合的是,刘禹锡写这首《竹枝词》的时候,正好是时任夔州刺史,而夔州就是当今重庆下辖的奉节县。

把生命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我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结交了一个有趣的朋友,人生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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