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千千度
在一切变好之前,我们总要经历一些不开心的日子,这段痛苦又不被人待见的日子也许会很长,长到你看不到任何希望,长到你的心里充满了绝望。
98年初中毕业,我没有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全年级600多个同学,考上重点高中的不到十个,说实话,我中上的成绩达不到尖子生的程度,所以我准备去读普通高中,但因为家境很不好,父母没有能力供我继续读书,即使是那样,我还是极力争取,告诉父亲,我可以利用暑假去赚学费,父亲坚持不让我继续读书,而给我定下规定,每年必须上缴6000元做家用。
我为此恋上了眼泪,每天从早到晚在烟花厂不停的工作赚钱,夜晚则一个人独自哭泣到深夜,不停的哭,不停的写日记,边哭边写,直到哭累了,没有力气了,便慢慢睡着了。
15岁的我突然感觉自己的人生看不到任何希望,却又无处着手自己的读书梦,从那以后,我变得沉默寡言,抑郁成疾,除了拼命工作赚到足数的钱交给家里,从不跟任何人沟通交流,几乎不愿再开口说话。
某天早上,一夜未睡双眼哭肿的我,想要早起去烟花厂做事,从床上刚一坐起,便眼前一黑,身体倒回床上。妈妈以为我不想起床去工作,便开始唠叨,我说头晕,妈妈自顾自的忙着其它,根本顾不上看我一眼,只说了一句,不舒服也得起床,起来了再去看医生。
我躺在床上将衣服穿好,然后挣扎着慢慢坐起来,摇摇晃晃的往房门外走,然后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倒下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却又无法动弹,耳边闻见有姆姆的惊叫声和焦急着跑出去叫父亲的脚步声。
感觉父亲来到我身边,伸出一双大手将我从冰冷的泥地上抱起,那是我有记忆以来,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我,他从来没有抱过我,我想睁眼,想要看看自己在父亲怀里的模样,我太渴望有人爱了。
可即便我使尽了全部力气也无济于事,除了眼角流出的泪,我的身体就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没有了任何反应,唯独脑子里有着犹为清醒的感触,
醒来后,我已经躺到了床上,只是仍然无法动弹,只稍稍一动,便又眼前发黑,父亲叫了乡下的土郞中来给我把脉,土郞中帮我把完脉后,又摸了措我的额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只交待母亲给我好好补补身体,让我一定要多休息几天。
记忆中的休息的那几天,是我那段时间里最轻松和最开心的时间,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再每天清晨就被训斥着要去烟花厂赚钱,我可以躺在床上睡到自然醒,再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害怕父亲的责骂。
也就是那几天,让我可以静下心来想通了很多事,感觉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只会重走妈妈辛酸命运的道路,从小看着妈妈日复一日的辛苦操劳,抛却了自己所有的理想和梦想,最终只能沦为一个被命运弃之不顾而受尽苦难的女人,我越发感觉自己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对于当时那个从未出过小城镇且无信息接收渠道的我来说,想到的只有靠读书这条路走出去。
其实真正鞭策我们的,从来都不是他人的优秀或成功,往往只是我们到底有多想要成为那样的一个自己。就是那份对读书改变命运迫切的渴望,促使我变得坚强和勇敢,朝着理想的彼岸出发。
2000年,17岁的我给自己定下赚钱目标,除了要上缴到家里的六千元,我起早摸黑拼命努力多赚了两千多元,除了中途支取用来买日用品的钱,到年底我存下了两千元。拿着辛苦赚来的两千元,不顾父母的坚决反对,只拿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就第一次一个人坐公共汽车来到了陌生的市中心,到处打听问询,找到一个电脑培训学校,交了1200元学费就开始上课。
从进课堂开始,我就明白自己的学习机会极度的来之不易,所以老师讲的每一堂课,我都用心在书上做好笔记,生怕错漏一个字,同学们晚上都出去玩了,我还是一个人呆在电脑教室,如饥似渴的学习打字、学习做表格和排版,以至我去到市里已经一个多月后,出去公园一趟就找不到回学校的路,因为根本没有出过教室和宿舍,对道路一窍不通,走出去几百米就成了路盲,同学们都笑话我学个电脑要不要那么用心。
我从来都不会去跟身边的人争辩什么,无论别人怎么笑话我这个农村来的傻丫头,我依然日日夜夜守在电脑教室不停的埋头学习。只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会有点担心,因为没有被子盖,我每天晚上冻得瑟瑟发抖,凑合着拿了一床被人丢弃不要的满是窟窿的烂棉被盖在身上,依然抵不住二月初时晚上刺骨的寒凉。
早上,同学们约好天未亮去爬山,问我去不去,我全身冻得僵硬躺在烂棉被中只轻轻的对同学说了一句话:“你现在去爬山,那可以借你的被子给我盖一会儿吗?”
当同学的被子盖在我身上的一刻,我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那是我一生都难忘的温暖,那种温暖瞬间包裹住我的身体,温暖得我有些头晕,眼泪水不自觉得往外喷,止都止不住。
那天夜里,我再次裹着满是窟窿的烂棉被熬了一夜,早上想起床的时候,突然感觉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拧住一样,痛得全身缩成一团,额上总是冒冷汗,那种刻骨的痛因为无助而犹为深刻。
我就那样忍着痛一直躺在床上不敢作声,同学很奇怪,平常爱早起学习的我竟然睡了懒床,当看到我脸色不对时,便劝我去看医生,我想着身上仅有的钱还要维持接下来的伙食费,坚决说不看医生不买药,但后来越忍越痛,而且越来越厉害,痛到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梦未实现,抱着绝不能就这样死去的心情支撑着自己慢慢走去了药店。
学到两个多月的时候,我身上带来的钱已经没有了,吃饭成了我的大问题,起先每天吃一顿两元钱的午饭,遇到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我就早上用5毛钱买两个包子,然后去新华书店,中餐用看书来打发,晚上回宿舍后,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偷厨房里的大米来熬浓粥,经常是偷偷摸摸,等到确定做饭的大师傅走了后,才心惊胆战的把厨房柜门上的锁小心的用锣丝刀拧开,伸手在里面偷点猪油和盐用来拌粥吃。
我的电脑老师是个只比我大几岁的漂亮女孩,她当初也只有21岁,人长得漂亮,心地也非常善良,看到我没有被子盖后,拉着我和她一起挤在单人床上,宿舍的床是两层的,一层本来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身体,她为了不让我冷着,和我一起侧着身子,各人睡一头,挤在被子里,我睡在温暖清香的被子中,整夜整夜的感动不已。
后来,老师看到我没有伙食费几天都不吃饭,知道我自尊心强,就故意找了个借口,说有高兴的事要请我吃饭。那是我第一次去饭店吃饭,老师那时的工资也只有500元一月,还要每月寄钱回去供弟弟读书,所以也不是很富裕,她带着饥肠漉漉的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在饭店点了一大盘豆角炒茄子,我们三个人吃得特别开心,记得那天我吃了两大碗饭,特别的回味无穷。
回宿舍后,老师告诉我,领导安排她以后不能再和学生住在一起,但她的被子却留给了我,我拉着她的手,送她出宿舍分别的时候,她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在你枕头底下放了20元钱,你先拿着将就饭钱,不能饿着了!”我听了后就说不出话来,眼泪哒哒的往下掉,只因她平时拿钱给我,我总是宁愿饿着也不肯接,她才想了这样一个办法,这事我一直记到现在。
我不习惯把自己心里的痛苦展示给别人,因为我怕别人安慰,也不想得到怜悯。相比于弱者的倾诉和哭泣,我更喜欢强者的骄傲和被仰望。所以,就算我心里乌云密布,脸上也会不动声色。就算我被他人误解,也不会急着当场要澄清,更不会刻意去解释,不是我不在乎,而是我把这些都用来当作前行的力量。
正因为有了心中的梦想,我在人生路上奋发努力前行,虽然过程很痛苦,即便残酷的现实已让我泪流满面,即便生活已寸步难行,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心中的读书梦,我知道一切痛苦、困难总会结束,而战胜困难最需要的就是我们自己内心中那个强大的自己。
四年前,当我想重拾儿时的作家梦,想要提笔写小说时,是瞒着家人的,白天工作,晚上敲键盘到深夜,再怎么累也只有两个字:坚持!
因为晚上写小说要开着灯,扰着老公睡觉不高兴,我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在第二天去到镇上买了廉价台灯,这样我们夫妻才少了很多口角。家人很不理解,一个看不见摸不着还不知道赚不赚得来钱的行当,我为什么要那么坚持,即使累到肩膀不能动也还兴奋使然。
三年前,当我拿着写小说赚来的稿费去考驾照时,身边的很多人都不以为然,一个村妇考个驾照有什么用,就连我的公公也说这是在浪费钱,还说好多人去考驾照考了很多次浪费了很多钱都没有过关,我也没有说话,只一心去练车考试,结果全部一次性过关,没有额外花一分钱补考费。
两年前,当我决定要去报名参加湖南大学的本科自考时,我都没有勇气将这个决定公之于众,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感觉我是神经不正常,本来就不是很富裕,家庭负担又重,干嘛要花精力花金钱去考个当不了饭吃的本科文凭,我依然没有说话,只持之以恒的去学去考。
一年前,我选择出去上班时,家里人都不同意,认为我必须得当个家庭主妇,而且是免费为家庭服务的家庭主妇,想起那些一年到头连一件买衣服的钱都要不来的家庭主妇日子,我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去了职介中心找单位应聘。
从文员做起,只用一年时间,我做到了会计这个职位,从工资2500每月做起,只用一年时间,我做到了眼下的工资4500每月,加上平常写小说写新媒体文赚来的一些额外经济来源,我在小城镇里做到了让身边人刮目相看的地位,成为一个真正靠着自己实力坚强成长出来的女人。
现在,我的本科学历课程已全部考完,历时两年,其中的辛酸苦辣点点滴滴唯有自己心里最清楚,在拿到文凭的那一刻,我喜极而泣,十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不然到死也不会瞑目,可就在我将自己拿了文凭的高兴心情发在朋友圈的时候,有一位认识已几年的朋友在下面评论:你拿的文凭能值几块钱呢?
呵呵,当时看到那句话时我就笑了,对,我的这一纸文凭确实是卖不了几个钱,但这一路走来,其中的价值可不是你这思想级别的人能够理解和想象的,我只想说,别用你的狗眼看不起我,我自有你想象不到的强大。
我们的生命里,有许多人来了又去,有很多事随风飘散,自己经历的一切苦难和悲伤的过程中,唯一真正和自己作伴的,就是那个了不起的自己。
我一直相信,没有人陪的时光,你且勇敢往前走,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个你期待遇到的人,总有一天,你会拥有你期待要过上的美好生活,重要的美好的东西,总是需要努力和坚持的。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如愿以偿,但只要你想做的事情都值得一试,卸下沉重的行囊,轻装上阵,你会发现沿途最美的风景,你会发现,其实一直陪着你的,是那个了不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