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魔(4)

精锐

兰斯山脉古老地坐落在大陆上,像一条盘踞的巨龙,凝视着天空云层的交叠,海上潮汐的涨落,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也许这片大陆从深不见底的海中浮起,裸露在空气中阳光下的时候,这条山脉便已经存在了,它蜿蜒曲折,高低起伏,高处直入云间,积雪皑皑,低处密林葱郁,终年荫日。白和绿交界处,云雾袅袅,飘飘如联袂的裙裾,叫人看不真切。

冷月清辉,星光隐隐,从遥远的天空向下俯视,密林间点点火光闪烁,如同深夜大海中点亮的灯塔,微弱的芒像是随时要被无尽的黑暗吞噬而去。多少年后,终年人迹不至的兰斯山脉又一次迎来了它稀有的客人——是帝国的军队。

帝国的士兵们围着火堆盘坐着,黑色金边的旗帜深深插在泥土里,上面绘着刀与盾交叉的图案。他们穿着清一色的乌漆铠甲,那是用最坚硬的玄铁锻造成的,可阻刀剑,可挡强弓。他们手中的兵器,是用最上等的精铁打造,锐利的剑可以轻易切开敌人的头颅。他们满脸疲惫,神情却是坚毅得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几日的流血厮杀似乎没对他们有任何影响,只有满身的尘土血渍在火光中跳动,记录着这些日来触目惊心的战斗。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下一秒,或许身后的树就会突然倒下,在地上砸出一个可怖的坑洞,脚下的地会猛地裂开,撕出一条深不见底的缝隙,头顶会突然落下巨石和利刃,像暴风雨一般猛烈……这是场战斗前所未有地艰难,敌人是拥有恐怖力量的恶魔族,帝国这支最精锐的队伍不断遭受阻击,伤亡惨重。从他们踏入兰斯山脉的一刻起,战斗便毫无征兆地开始了,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是场非生即死的战斗。

莱尔的巨剑横在他盘起的双腿上,而他斜倚在一棵松木下,跳跃的火光中,他的面庞一半明,一半暗,却是同样的冷厉,如同锋利的宝剑。他斜飞入鬓的眉宇如剑,泛着冷光的双目如剑,修长有力的十指如剑,仿佛他整个人就是一柄能切开天穹大海的利剑,而他腿上静静陈列的,饱饮鲜血的,只是一把孩童的玩具。这个帝国最强的剑士,帝国守护者老莱尔亲传的弟子,立志站立于剑道巅峰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如一幅画,像熟睡的婴孩,可周围所有风吹草动都分毫不差地落在他的耳朵里,在脑海中形成一幅清晰的画卷。兵士均匀地呼吸,火堆啪啪地燃烧,萤虫扑动翅膀卷起气流,以及地底下的蛇蚁在土壤中钻探着身子……

莱尔身上没有穿一片盔甲,他要在敌人出手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将手中的剑砍在敌人的颈上,取下敌人首级,对他而言,手中的剑就是最好的刃甲。树倒下时,他的巨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挥舞起来,顷刻间,树叶到树干全化为齑粉,连同躲藏在树的阴影下等待时机出手的恶魔也被绞成肉泥;大地撕裂开时,莱尔纵身跃起,飞向苍穹,锋利的眼芒扫过大地,如同猎食的雄鹰,俯冲而下之际,巨剑所过之处,留下一声声惨叫与哀嚎中,而后血雾腾起,伴着浓烈的腥气;头顶砸下的巨石利刃在他强劲如风暴的剑气下飞舞在空中,像是一只只纸蝴蝶,变得柔弱无力,最后被切割得碎片纷扬……

这次征战,帝国将最精锐的诺顿军团悉数调遣进入了兰斯山脉,这几乎是帝国大半的战力。

犹记得当年横空出世的诺顿军团,在古沁河畔,一举击破大陆最强的费曼帝国卡蒙军团的不败神话,一战成名,震惊大陆。随后,塔普平原一战,诺顿军团仅以一万人便大败莫拜帝国三十万大军。之后更是凭一支三千人的轻骑小分队连夜突袭,攻破有着大陆之盾称号的拉古拉城,生擒了还在大殿上与群臣饮酒纵欢的萨德皇帝,令切斯特帝国不战而降。从此大陆一统,帝国无双。有人说诺顿军团是神座下的骑士,接受神的指引,辅佐诺兰奇大帝,建立了不世功勋;有人说诺顿军团的战士是荒古蛮族的后代,个个有着天生怪力,能与虎狼争食。诺顿军团,就这样在帝国的史册上留名千古,熠熠生辉。

统率大军的是有着金色雄狮之称的诺兰奇亲王,诺兰奇一世的弟弟,艾伦•莫芬•诺兰奇。诺兰奇亲王有着和他哥哥一样魁梧挺拔的身躯,也有着可以和他哥哥比拟的眼光,智慧和勇气。战场上,他总是身披金甲,胯下一匹烈火紅鬃的战马,马匹奔驰起来,犹如火烧的云团裹着金色的闪电,风驰电掣,而背后的战旗在践踏起的尘土中高傲地飞扬。他的刀是和铠甲一样的金色,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耀眼夺目,刺得敌人难以睁眼。只要敌人眯眼的一瞬工夫,他的刀就挟着骏马冲刺的劲道,手起刀落,将对手的头颅一刀砍落,如泉涌般的鲜血从那道平整的切口高高喷射而出,仿佛染红了斜挂于天边的夕阳。

这位在战场上能让敌人闻风丧胆,丢盔弃甲而逃的金色雄狮,现在出现在兰斯山脉深处,跟在他身后的是成片的黑甲。黑甲上耀眼的光泽被污乱的血痕遮掩住了,那最坚硬的玄铁上竟有细细的裂痕!队伍像一条布满伤鳞的长蛇在蜿蜒盘曲,缓缓前行。他们沉重的步伐撞击在黑色的土地上,发出的隆隆声如同一只受伤猛兽的哀嚎,惊起林中无数飞鸟。过去的三天,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最可怖的噩梦,那股绝望笼罩在所有人心头。任谁也不敢想象,帝国的精锐们才踏进兰斯山脉仅仅三天的时间,就遭受了从未有过的惨痛伤亡。那可是足以破百万大军的五万诺顿军团,是帝国最大的倚靠,而敌人竟然仅不过百人。那场战斗的记忆就像久散不去的阴霾,在记忆中发酵成令人窒息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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