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的故国之思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周平王迁都洛邑,东周开始。周王室逐渐衰微,以致最后亡国。这时,戎狄的进犯,诸侯的强盛,周天子的权利和军事力量日渐丧失。
《黍离》一诗,应该创作于平王迁都不久,朝中一位大夫,行役至西周都城镐京,即所谓宗周。抬望眼,满目一片郁茂的黍苗尽情地生长,淹没了都城往日的繁盛荣华,或许四下里风声阵阵,间或传来一两声野雉的啼鸣,不禁悲从中来。
《鄘风·定之方中》一诗写在楚丘营建宫室,“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依靠日星定向,在十月后期农闲时节,严寒未至,进行宫室的修建,并在宫殿庙宇建筑旁遍植名木,就考虑到将来能歌舞升平,琴瑟悠飏。
一座宫室就如此费心,一座都城的规划建成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一切繁华都已被岁月湮没,此处已是黄尘古道,残留的砖瓦痕迹,也已经被茂密的黍苗遮盖。正是“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黍稷之苗本无情意,但在诗人眼中,却勾起了无限的愁思。他缓步慢行于荒凉的小路上,心旌摇摇。怅惘尚且能够承受,令人不堪的是,这种忧思不能被他人理解。“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我心中忧愤不平,我心中怅惘难耐,可是无人知晓,“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悲哀,不仅不被人理解,反而会成为诟病,为人所耻笑。唯有仰天长叹,究竟为什么落到这部田地。这是对荒凉宗周的现状的慨叹,也是对既往历史的拷问。痛定思痛,痛更甚矣!
此后朝代更迭,总有诗人唱起黍离之曲。
曹植曾在《情诗》中曰“游者叹黍离,处者歌式微”,咏叹乱离行役不已的感伤,
竹林七贤之一向秀,到山阳凭吊告别昔日好友嵇康,故居、情景依旧,音声如昔。自嵇康被害后,其妻儿已迁居他乡,虽然一座空宅并未毁坏,但是物是人非,独余凄凉。“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向秀借“黍离”寄托抚今追昔的痛惜之情。
北宋王安石以一句“黍离麦秀从来事,且置兴亡近酒缸”,告诫人们以史为鉴,莫要重蹈覆辙。
然而历史总是何其相似,北宋覆灭,南宋偏安于杭州城,故国之都芳华不再,徒留悲凉。
南宋的文乃翁,在目睹了偏安于西湖畔的朝廷,上上下下歌舞沉醉,已达百年之久,毫无醒来之意,不由得要问,故土沉沦,帝王被掳,这般耻辱何时雪洗?回首望望古都,“烟渺黍离之地”,一切都走向了必然衰败的命运。
兴盛衰败,历史就是这样循环往复地向前,前车之鉴,总有后世倒覆。“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有识之士的清醒,往往被浅薄地埋葬于厚重的历史之中,任由风吹雨打去,徒留下一句句感伤的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