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我,我也是受人胁迫,不得已才如此的…”
“我们那么信你,把你当成家人那么多年!我不杀你?……我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你!”
漆黑的密室走廊里,李无楼和东臣正离开时发现走廊另一侧的小门里,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两人推开石门的那一刻,林伯显手里拿着短匕,凶狠的一刀一刀刺在陈演身上,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似乎是愤怒,可是又更像是快意。
“伯显!”东臣夺过他手上的短匕,两人厮打了一会,林伯显终于停下来。
李无楼上前探陈演鼻息,已经毫无生机。
“林少侠真是下手够狠的,人已经死透了,还不停手呢。”李无楼看着陈演身上的伤口,有些冷历的说道。
“李无楼……你别在这装什么在世真人了,你早就认识陈演吧,仙机门的看门狗,哈哈哈……李掌门,你敢说清罪案不是你指使陈演重提的?”林伯显仍旧愤恨,看着李无楼杀气腾腾。
东臣听得林伯显的话倒有些吃惊,他是如何知道李无楼和仙机门的事?
“陈演确实是仙机门的人,我也确实曾经是仙机门的掌门,但是现在,掌门人早已经不是我了,清罪案之所以重提,是因为有人利用圣上疑心,左右皇权,企图掌控天下,但是这人不是我,而且告诉你消息这人,也是仙机门的人。”
林伯显心中一惊,李无楼比他想象的从容多了。
“告诉你这话的人是廖家大公子廖晋光,他妹妹廖晋眉现在恐怕正跟太子殿下跟前承欢呢,他们廖家八十二人被牵连进清罪案中,二人此番就是来报仇的,见着你跟你交好说这些,是想让你为他所用。”
“你少狡辩,罪豢录在你手上,如果不是有人告发,那个昏君怎么可能知道。”
“罪豢录在我手上不假,但自有以来却不止我一人见过,起先是抒密局刘淮见过,之后是李锡文李老头见过,最后是我和张有玉见过,怎么确定就是我做的呢。”
“张有玉本身就是张大人的儿子,刘淮已经过世,你和你爹,有什么差别。”
“差别大了,他是他,我是我,他是仙机门最大的叛徒。”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太子又是你什么人?”
“我同你个半大孩子解释的着吗?”
“你就是心虚,是你害的我们,我要杀了你,把你的头挂在紫竹林,用你的血祭奠亡魂。”
“杀了我?等到你有那个本事再说吧。”
李无楼有些不耐烦,瞥了眼东臣示意他放好那八本册子,就要回身走出去。
“李道长从我这拿了东西,不准备打声招呼就走么?”太子带着川川从走廊外进来,川川举着灯笼,光亮在太子脸上,半明半暗。
“呦,殿下这么快忙完了?”李无楼心想这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唉,刚好又碰到一位朋友,琢磨着带他来这神秘之地见见世面,没想到撞见李道长清理门户。”
太子左手向前一用力,拖着的一个人倒在地上,李无楼看也没看,也知道是廖晋光那个蠢材。
“清理门户谈不上,仙机门的事我早就不过问了,现在是武当山张仙师代掌门,我不过受他老人家之托,替他取些东西。”
“是么,既然不是仙机门的事,那这位廖公子和红槐树下正殷殷等我的廖姑娘,他们死活都不关道长的事了。”
“那是自然。”
“嗯,不过你拿走的东西可是我师傅亲手交我保管的,若就这么没了,我可没法交代啊。”
“你放心,这册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无所不能的师傅我的爹,不出三日就能再给你做一套。”
“倒也没错,总不过这么轻易叫你取了,总得有个说法。”
“说法?”
太子突然从东臣手中夺过短匕,回身便向李无楼眼睛刺去,李无楼避身的同时也伸手戳向太子眼底。
两人身法相似,来回几番都没占到什么便宜,连受伤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李无楼心中暗想,他爹可真是对这位太子倾囊相授,仙机门的身法,这位太子至少也学了个九成九。
太子出手极快,招招相连毫无空隙,是极耗内力的打法,李无楼应对起来渐渐有些吃力。
没有办法只能使出一招脱身,她拔下青云簪,在眉间画出一个阴阳鱼,那图案如水汽一般凝结,挡在李无楼身前,太子刺来的短匕碰到那水汽,也变成水一般,无论他再怎么攻击,碰到那水汽便没了力量,内力被消散在空中。
“这是什么?”太子停下望着那团水汽,氤氲的在面前盘着,同当湖上的雾气一般,渐渐的消散了。
“看来李老头对你还是有所保留。”李无楼重新插回发簪,心里有些懊恼,就这么一个小小比试,竟至于用上她亲娘传授的秘术来,真是不值。
太子端详了一会李无楼,重新露出他那副倦怠万物的笑来。
“仙机门果然是深不可测,领教了。”
李无楼瞪了他一眼,叫了东臣要走,又想起什么来,走到太子身边时问他:“陈演在你这,你却不知道璟王的事?”
“陈演是师傅交给我的,璟王的事和我们无关。”
李无楼没再说什么,带着东臣向外走去。
“那个怎么办呐?”太子突然看到林伯显,有些惊异。
“你看着办吧。”李无楼头也没回。
出了密道,李无楼跟东臣去了别苑住处,进门见东武正吃着桃子,蹲在地上画画。
两人交递神色,李无楼示意东臣把典册放好,自己不做声走到东武背后。
“画什么呢?”
东武听见声音,仰头看着李无楼,咧着嘴笑起来。
“那片红槐树啊。”
“哦,左边那块是什么?”
“那是个标记。”
“什么标记?”
“是……梅花蒸肉。”
“怎么,你想吃了?”
“不是,以前每到下雪时,我爹、林二叔和陈三叔会去山里打一头野山猪回来,宰杀以后给每户山民分些,林二婶专门留着最肥嫩的肉,切成小片,再摘些梅花用雪水洗了,和肉放在火灶上蒸,满山都是梅花蒸肉的香味。”
东武说着闭起眼睛,好像在细细回味那个味道,嘴角扬着,马上就要滴下口水来。
李无楼心里一阵心酸,他是唯一还不知道的人,有时看他的眼睛感觉他似乎知道,可转眼他就喜笑颜开的画画去了。
“小武……想他们吗?”
“想。”
“可能,要很久才能见到了。”
“没关系。”
她清楚她在做什么,可唯独见了这孩子,她真实的知道,她对人生有所亏欠。
她拿了个桃子,蹲在地上一边吃一边看东武的画稿。
“我给你找位师傅如何?”
“我能有师傅吗?太好了,是谁呢?”
“是位高人,只是他好云游四方,不容易得见。”
“他是仙人吗?”
“仙人嘛…可能是个酒仙?”
两人正翻看着,突然有院内小厮慌忙闯进来。
“道长!道长!你带回来那位姑娘在屋里晕过去了,怎么叫都不醒!”
李无楼扔了桃,立刻赶去朱颐瑾的住处,东臣见状连忙跟去。
朱颐瑾的住处已经点了灯,四下也还没全黑,天边余晖连着烛火,屋内暖光熠熠。
李无楼坐在榻边不说话,太子也随后带着位郎中来了。
李无楼看了看那郎中,让出位置。
“就别挑了,太医院的医官认出她就不好了,这郎中底细清楚,不会乱说的,放心吧。”
太子看懂李无楼一副冷脸的意思,赶忙解释。
那郎中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琢磨了半天,开口道:“殿下,这位姑娘怕是……有喜了。”
李无楼瞪着眼睛听了后三个字,突然抬脚把太子踹翻在地,因为用了内力,太子滑到了门边上。
太子也是猝不及防受了这一脚,直到撞到门边才猛然清醒。
“你踹我干什么?不是我,你疯了?”
李无楼也有些清醒过来,不过她首先想的是,这么容易一脚就能干翻的事,为什么那会儿要用上秘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这位姑娘,已有身孕了…但是身子有些虚……血…血气不足”郎中犹豫着说完,见李无楼和屋内众人一脸震惊,没缓过神来,赶紧提笔写了张药方。
“这是……保胎药,务必早晚煎服连用半月……半月之后,……我再来看。”郎中撂下方子,战战兢兢走了。
“有喜了?谁的?”李无楼小声叨念着,坐到朱颐瑾跟前。
“行了,你瞪着她她这会也醒不过来,也不能告诉你是谁的,回去歇着吧,明天醒了自然就知道了,我先让下人把药抓了去。”
太子说完揉着肚子,川川搀着他离开了。
李无楼丝毫不动,依旧瞪着朱颐瑾。
东臣见这事自己也帮不上什么,拉着东武回了住处。
次日一早,朱颐瑾幽幽转醒之后,第一眼见的就是李无楼。
“你……你干啥呀?”
“谁的?”
“什么谁的?”
“什么什么谁的?孩子谁的?“
“孩子?什么孩子?谁的?”
“你的!你的孩子!谁的?”
“我……我有孩子了?”
李无楼长叹了一口气,倒在榻上。
“到底谁的?”
“……刺柴的。”
李无楼坐起身来,看了看朱颐瑾。
“什么时候?”
“就……就你找我那天。”
“那天刺柴也去了?”
“嗯。”
“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李无楼气着气着,突然看着朱颐瑾笑起来,用手摸摸她的肚子。
“待的真是够稳当的。”
朱颐瑾也笑起来,淡淡说道:“是恩赐吧。”
两人少有的温情起来,李无楼第一次觉得,有一个即将到来的生命在眼前,就像是站在轮回之巅,看生命在眼。
“我原本打算回仙机门一趟,如此可能得再做打算了。……诶你说,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但愿是个男孩吧,更像他。”
……
朱颐瑾在太子府安胎的第五日,李无楼逼着太子写了封信给宫中,大概意思是说太子看上了位会歌舞的姑娘,已经纳进门来有段时间,几日前已有身孕,请圣上赐个名分,做太子妃。
圣上自然大怒不会答应这请求,可是这样一来,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府将有个孩子,朱颐瑾的孩子就有个出处,不至于落地之后无名无分。
李无楼起先本打算带着东臣回仙机门拜师,这一来,李无楼准备带着朱颐瑾回天渝山养胎,太子别苑毕竟人多眼杂,不太安全。
前后打点了几日,准备临行前一天,李无楼叫了东臣去城中定贤楼。
“为什么要去定贤楼?”
“我不能带你去仙机门了,找位朋友带你去吧。”
“他也是仙机门弟子吗?”
“是位长老,仙机门论身手,除了掌门,便是这位长老最厉害了。”
“比道长如何?”
“单论身手,我不及他半分。”
两人到了定贤楼,见来的大多是京城贵客,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
“记得要个梅花蒸肉带回去。”李无楼小声嘱咐东臣,东臣笑着点点头。
酒楼热热闹闹,一位年轻的小伙计笑的灿烂。
“您要点什么?”
“两壶秋叶白,梅花蒸肉,其他菜嘛,看着上。”
小伙计眼里闪过光,眨眨眼睛。
“这位小爷一看就是身份不凡,秋叶白可不是一般的酒,喝过您知道,入喉回甘,那叫一个爽烈,我给您配几个清淡小菜,再来点小店特有的小食,准让您品出不同滋味来。”
东臣点点头,觉得这伙计话可是真多。
“不过这梅花蒸肉可真不是时候,您看这九月刚入,秋还没入利索呢,梅花……就更找不着了,这么着,我给您换一个糟鹅胗掌如何,这肉在嘴里越嚼越有滋味,再配上秋叶白的甘洌,绝了。”
东臣再次点点头,说了句:“就这么着吧。”
小伙计走了以后,东臣一脸苦相看着一直挡着脸的李无楼。
“道长……你带钱了吗?”
“放心吧,我从太子那拿了钱袋子。”
“那位长老就在此地吗,长什么样呢?”
“你刚才就见过了。”
“见过了?………那店小二?”
“没错。仙机门八大长老之一,喜九。”
楼下传来一声嘹亮的招呼:喜九儿!上菜!”
东臣看着应声答应的喜九一路小跑着去迎菜,有些疑惑。
“可他看上去跟我年纪相仿啊。”
“他确实跟你同龄,到仙机门的时候才八岁。”
“果然是奇才,那为什么在这做个伙计?”
“这位长老,身法虽高,可是贪吃,出了仙机门想谋个生路,不找这种门路,怕是也养不成自己吧。”
“他带我去仙机门……能行么?”
“放心吧。”
“道长,你一直挡着脸,长老就认不出你了?”
李无楼想了想,好像也是没什么用,便放下了手。
喜九儿早看出李无楼来了,想了半天琢磨着在店里人多,不好揭穿她的身份,便藏了个纸条,跟菜一起上去。
“上菜倒是痛快,一句废话没有了。”
东臣望着上完菜转身就走的喜九儿感概。
“赶紧吃吧,吃饭城外里元桥等他。”
两人吃完酒菜闲逛了一会,给东武带了些新鲜糕饼,日落时分才到里元桥,却见亭下一匹青鬃马,马背上斜躺着一位吃糖葫芦的少年,正是喜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