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文艺创作的默契,在今年的央视春节晚会上蔡明主演的喜剧小品、辽宁春节晚会上郭冬临主演的喜剧小品,都讲述了一个阿尔茨海默病老年患者的故事,相信小品中关于老年人失忆的情节和后来反转的结局一定深深触动亿万观众的心灵。
我清晰记得当时陪着妈妈一起坐在电视机前欣赏着小品,偶尔侧脸看着身旁的妈妈,想起她自前年开始一天天开始减退的记忆,即使小品里有再多的笑点,于我笑过之后留下的更多都是酸楚和沉重。
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父母的衰老是一瞬间的事”。最初我并没有在意这句话究竟蕴含了怎样的沧桑和深刻。
两年来我们兄妹几人一直轮班守在妈妈身边,除了日复一日地照顾她饮食起居,对于她的容颜和身体改变并没有太明显的感受。就在这个除夕之夜,听着新年的钟声悠悠敲响,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看到她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和微微颤抖的手,我蓦然发现妈妈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许多。那一刻,我不禁想起这句话,也真正深切懂得那种瞬间迸发出来的无奈与忧伤。
大年初一,女儿来给奶奶拜年。距离上次见面仅仅隔了两个月(因为女儿正在读高三忙于学习迎接高考,所以才这么长时间没来看她奶奶),妈妈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孙女了。老妈的一脸茫然,女儿的不知所措,那一刻的情形何止是出乎意料的尴尬。我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妈妈什么都不再记得,甚至连我也认不出。
于是只要有时间我就陪妈妈聊天,聊我们兄妹小时候的事,聊她的少女时代,聊已经故去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聊艰苦岁月过往种种。
越是近期的人和事她越是记不住,反而是那些久远的事情记得清楚。她对我讲起最多的是小时候我生病想吃面条的事,还说那时候我是不怕生病的,甚至会有希望生病的奇怪想法。我赶紧坦白说,为了能吃上在当时足以让其他兄妹馋得流口水的一碗手擀面和一个鸡蛋,我确实不止一次盼望过自己生病。只是我哪里知道她如何为我的病而愁眉不展,如何为了给我滋补营养而四处借钱。这也许就是那贫穷年代一个少不更事的山村孩子的特例吧。
讲到这些妈妈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出声音来。虽然这个故事她可能一天会重复讲几遍,但我仍然认真而幸福地倾听。
一次我讲起工作第一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性命时,妈妈眼里始终噙着泪水。我住院治疗一个多月,她冒着随时可能被传染的危险一刻也不曾离开过我。白天为我料理生活起居和一日三餐,晚上在我睡着后才坐在板凳上趴在床边瞌睡一会儿。本来就瘦弱的妈妈十几天就瘦了一圈,体重降到了80斤。
就在住院治疗期间的一个夜晚,我被一阵低微的哭声惊醒,借着走廊里传过来的昏暗灯光,我看到了她脸上泪光闪闪。我猜到了她为什么哭,白天同病室的一个小伙子因为并发症而抢救无效去世了,他身体壮的像一头牛,可只住了一周就病逝了。妈妈的心里一定又害怕又担心。那一刻,我懂得了忍受病痛的是我的身体,而最痛的是妈妈那颗柔弱的心。
我知道无论怎样努力都阻止不了妈妈记忆的衰退,但我想只要多陪伴多照顾,总可以多留下一些记忆,就像攥紧的手即使无法阻止指间沙滑落,总好过掌心空空如也。
父母的衰老是不可逆转的,面对无奈、悲哀甚至绝望的现实,最终我们做儿女的必须心态平和地接受。俗话说老小孩儿,小小孩儿,意思就是父母年纪大了反倒像孩子。这句话大抵是对的,却不尽然。孩子的特性是向前发展,是取得能力,而老年人会逐渐丧失能力。与孩子在一起,我们感受到的是进步,而与老人在一起,我们感受到的是丧失。
岁月长河,流不回从前,我也没有能力帮妈妈穿越过去,但我可以给她幸福的现在和美好的未来。
当我精心剥去瓜子皮然后一粒一粒放在她的手里,看着她只剩几颗稀疏的牙齿还可以吃的那么香;当我小心翼翼搀扶着她在小区广场散步,偶尔还可以逛逛附近的商场,她笑的那么开心;当我帮她穿上刚买的衣服和新鞋,颤颤巍巍的在镜子前照来照去;当我陪着她一起给喜欢的花施肥,给鱼缸换水;当她偶尔拿起我的手机让我教会自拍……我想,幸好啊,我还有机会陪她笑着变老!